思香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微弱得如同回声，却也足够了。凌琪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她不是已经掌握了银镜吗？她不是应该了解自己吗？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镜子本身无法提供答案；它只是一个反映事物表象的工具。凌琪加入蔡仁祥有很多理由，但却很难用一句话概括她的动机。她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开始开口。

“你的女儿给了我力量和坚实的基础，让我能够为自己和我的家人成长，”她语气平稳地说。“我想我愿意生活在她想要建立的那种秩序中，并努力达到她所期望的那种秩序。”

凌琪目光始终盯着地面，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紧张，她说完话后，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这样的回答够好吗？

凌琪感到肩膀一僵，蔡家女族长沉吟片刻。“我不讨厌这种务实的态度，”她沉思道，“你务必保持对教团的忠诚。”女族长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嘲讽她，令凌琪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感到一阵警觉。

她感到公爵夫人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几乎如释重负地瘫软下来。“大人，安排一下我们的住处。我记得袁宗主在我抵达时曾要求见他一面。”

“您说得对，夫人。我会确保这里不会出什么事。”

“很好，”公爵夫人慵懒地说道，丝绸长裙轻轻拂过，她转过身看向仁祥。“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仁祥。我希望你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准。”

“当然，母亲。我不会给家族蒙羞的。”小蔡答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公爵夫人瞬间消失，只留下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凌琪的视线，随后化作的光束消失在远方的群山之中，带走了她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凌琪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原本转身目送公爵夫人离去的刁琳琴大人转过头来。蔡神华的身影不再那么耀眼，凌琪这才得以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女子身上。她这才注意到，女子盘起的发髻中，一圈粉色玫瑰花环点缀其间，衬托出她纤细的舞者身姿。刁琳琴虽五官独特，却也拥有令人着迷的美貌。想到公爵夫人之前说过的话，凌琪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中涌起的感受。

凌琪的思绪被打断了，那位年长女子原本温婉的表情突然变得冷峻起来，她环视着三人。凌琪这才意识到，这位女子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第七境界，而且是一位伯爵家族的族长。当她们的目光相遇时，凌琪感到一阵窒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朵刚刚绽放的小花，扎根在一片美得超凡脱俗的玫瑰园中，周围环绕着缠绕交错、荆棘丛生的藤蔓，这片玫瑰园绵延至她感官无法触及的广阔天地。这些玫瑰仿佛随时准备扼杀她的生命，也扼杀任何胆敢侵犯这片土地的野蛮之人。

片刻之后，她再次看向一位女子，美丽优雅，但也仅此而已。大臣的绿眸落在蔡仁香身上，蔡仁香也回以她冷冷的目光。

“你们都退下吧。”部长片刻后说道，“蔡仁祥，我相信你明白你的职责所在吧？”

“当然，刁部长，”蔡仁香恢复了镇定，平静地回答道，“请您继续好好照顾我母亲。”

年长的女人嘴角掠过一丝微笑，转身走向马车，丝绸沙沙作响。“蔡仁祥，你继续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吧。”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凌琪站在她的君主身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随后蔡仁祥带着她和甘光礼离开。她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们走远，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掩盖后才开口。

“……请问刚才那是什么事？”凌琪压低声音问道。

“这位大臣并不喜欢夫人。”甘光礼低声答道。就连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在那次会面之后也变得沉默寡言。

“没什么好担心的，”蔡仁祥说道，“刁灵琴对我母亲的忠诚是绝对的。如果她与我作对……”

“然后她们遇到了更大的问题，”凌琪说完，但她并不确定事情是否真的那么简单。她不明白，一个如此有权势的成年女性，为何会公开厌恶蔡仁祥这个年纪的人。凌琪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位女继承人紧绷的肩膀上。

“我相信，既然你已经证明自己能够独立做好一切，公爵夫人现在只是在进一步巩固蔡氏家族的基础，”她一边说着，一边和他们穿过两顶华丽的帐篷。

“的确如此，”甘光礼赞同道，“有了你这样优秀的第二个女儿，蔡家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她回头看向她们两人时，瞥见了另一个女孩的脸。那脸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当然。母亲最看重效率，”她说完，又把目光转向前方。“她也应该开始发展其他方面的才能。”

“别再追问了，”司香低声说道，像是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现在不是这里。”

听到她没有精神崩溃，凌琪苦笑着想，这下放心了。她刚才还担心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呢。

“真贵对不起，姐姐。”弟弟说道。“那道光……”他的思绪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安的颤抖。

她向他传递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她并非有意暗示自己对他生气。凌琪和同伴们到达营地中央的“广场”时，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同伴身上。

“开幕式时间不多了，”蔡仁香面对着他们两人说道，脸上恢复了往常的严肃表情，“正如我们商定的，我们将分工负责接待与蔡家利益相关的来宾。”

“我一定会让王氏家族、贾氏家族以及其他宗门队伍受到应有的欢迎。”甘光礼说着，用戴着拳套的拳头猛击胸甲。

他们在去营地的路上就谈到了这件事。这里有些团体，要么是因为蔡仁祥的身份，要么是因为他们在蔡氏家族中地位显赫，值得蔡氏家族给他们面子。凌琦还在努力理清这一切。

“白家和宣家的事，我会安排好的。”蔡仁香答应道，毕竟，除了继承人之外，任何人出现在公爵家门口都是一种侮辱。她仍然有些耿耿于怀，自己没能亲自迎接梅珍一家。

“我还有包和罗，”凌琪说道。凌琪会向包打招呼，因为她至少认识这家的三女儿，而照顾罗则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月相关系在那里最有帮助。

“那金田呢？”蔡仁祥挑了挑眉问道，“我知道事情有些复杂，但你在那里的关系也最密切。”

凌琪目光移开，抿了抿嘴。蔡仁祥曾跟她说过要她去向远方省份的使者们问好，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进一步卷入那里的政治纷争。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去，蔡仁祥会承担起这个责任，但她给了凌琪一个机会，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进一步加深与那里的关系。鉴于与两大伯爵家族的会面都比较草率，凌琪还有时间安排第三次会面。

“金田那边的事我能应付。”凌琪略一思索后答道。即便在她自己看来，她对这件事的担忧也显得微不足道，毫无根据。如果连一次略显尴尬的会面都应付不了，那她现在就应该放弃了。

她的君主点了点头，凌琪见状，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只安排蔡仁香与人见面两次，可以让她在比武大会前稍作调整。这也是不给对方增加负担的另一个原因。

“祝你们好运，开幕式上见。”蔡仁祥说着，目光与他们相接。“记住我教过你们的省内政治。”

两人都表示同意后，三人便分头行动。他们甚至在抵达营地之前就已经商定好了各个地点和最佳拜访顺序，所以凌琪早已知道该往哪里走。她的第一站是包家，包家既是族群中最庞大的家族，也与京城朝廷关系最为密切。他们派出的是包家的少主，也就是现任族长的长子；而罗家则派出了一位来自旁支的年长堂兄。

泰宝的住处位于西侧，距离为公爵夫人建造的白色丝绸大亭仅几步之遥。泰宝选择了一座造价不菲的临时建筑——一座虽小却比她在城里为母亲准备的三层别墅还要大的客房。客房四周环绕着低矮的围墙和内置花园。屋顶铺着翠玉瓦，墙壁则由深色近乎黑色的木材雕刻而成，打磨得光亮如镜。

一男一女身着包氏家族标志性的浅色漆甲，内衬精良的衬垫，守卫在大门处。他们警觉而笔直的姿态，随着她的靠近而更加挺直。

凌琪在不妨碍交通的主路旁，保持着一段恭敬的距离停了下来，并向比她地位更高的修士的下属微微鞠躬致意。

“凌夫人，谨代表蔡氏家族，向包氏代表致以问候和美好祝愿。”她流畅地说道，显然是背诵了这句台词。

那位看起来年纪较大的女子回礼道：“我这卑微的哨兵荣幸地将您到来的消息禀告给少爷凌夫人。”她的回答和她自己刚才的台词一样，都显得老练而轻松。“在此期间，恳请您耐心等待。”

凌琪在脑海中复习了一下礼仪课。考虑到两人身份的差距，侍卫的反应未免过于恭敬了。她意识到这一点，便相应地调整了自己的回应。

“不必操之过急，”她说道，“请代我向你的主人致谢，感谢他的盛情款待。”凌琪心想，这样一直说话，恐怕会很累。

“月亮没有固定的面孔，你也不应该有。”思香低声说道，被她内心的抱怨逗乐了。

这与银镜的教诲并不完全相符，凌琪心想。这时，守卫再次鞠躬，走进了屋内，留下她由另一名守卫看守。不过，这或许只是她经验不足的表现。元宗主，银镜之术的创始人，想必在处理宫廷事务方面经验丰富；她不认为他的武功会与修士生活中如此重要的部分产生冲突。

她没等多久，侍卫就回来护送她进去，让她穿过大门，走进花园。花园美极了，种满了她不认识的各种植物，让郑贵暂时忘却了之前与公爵夫人会面的不快，转而垂涎于琳琅满目的珍宝。

包家客栈的装潢低调奢华，但当她走出门厅，看到眼前这个人时，却几乎愣住了。这个人正是她此行要见的人。包泉身材中等，体格健壮，面容和蔼。他的穿着打扮比她见过的任何男性修士都要华丽，焦长老那身丑陋的袍子除外。他的长袍上织着她只在书本上见过的贵金属丝线，手指上戴着玉戒。就连他那浓密的长须，也用宝石雕刻的发夹固定着，头上戴着的黑色书生帽里，在两眼之间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钻石。

这个花里胡哨的家伙竟然是李素音性格阴郁孤僻的姐姐的哥哥？

尽管她感到惊讶，但她仍不忘保持礼节。领她进入包家代表所在房间的侍卫向她的主人深深鞠躬。“大人，遵命，现介绍凌女男爵。”

凌琪也行了礼，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道：“包泉大人，您让我有机会觐见您，我作为蔡家的卑微侍从，谨代表我的君主向您和您的家族致以谢意和美好的祝愿。”

年长者沉默片刻，随即起身，厚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我听到了，也接受他们的请求，年轻的男爵夫人。”他兴高采烈地答道，同时挥手示意侍卫离开。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他已是第四境界的修为，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蕴藏着无穷的财富。“想必夫人正在亲自招待白族和玄族的使团吧？”

“是的，包先生。”凌琪回答道，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她不能因为他看起来很友善就放松警惕。“我真诚地希望您不要把我的出现视为怠慢。”

“当然不是，”那人嗤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宣氏是我们最大的对外客户，如果能与隐居的白氏建立更紧密的联系，那将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省际间的动荡对生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和蔼地抱怨道。“但我待客之道欠妥。请坐，请坐，”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房间里的另一张椅子坐下，那是一张装饰华丽的椅子，价格可能比她的房子还贵。

凌琪等了一会儿，等主人先落座后才依言坐下。坐下的感觉就像陷进了云里。“您太客气了，包先生。”他不停的谦逊让她有些不耐烦，但这种小事她也能忍受。“蔡小姐想借此机会感谢您前来见证她的毕业典礼。”

“我期待看到小姐的胜利。包先生怎么可能对这样的盛事不屑一顾呢？”他轻笑一声说道，“再说，这也给了我一个机会去看望我可爱的妹妹。”

凌琪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包清玲苍白的脸色、黑眼圈和冷漠的表情。她实在想不出“可爱”这个词该如何形容这个女孩。幸好，她努力掩饰住心中的疑虑，说道：“包小姐一切都好，我相信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年长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双手抱胸。“啊，是的，我想她曾在信里提到过你。是她那个小项目的朋友吗？”

“正是如此，”凌琪回答道，对朋友略带贬损的描述感到有些不悦。“我去过她的工作室一两次，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妹妹真是个勤劳的姑娘，”包泉满意地说，“不过她很害羞，我得去拜访她。”他微微摇头，“凌小姐，在我们分心之前，蔡小姐还有什么事要传达吗？”

“只是一些小事。”凌琪婉拒道，手腕一抖，从袖中取出一小叠信件。她周身微微一动，信件便落入了那位年长修士的手中。“蔡夫人让我转达几条关于生产弟子的建议，或许值得您稍加留意……”

她和包先生的代表又谈了一会儿，他们回顾了蔡先生让她转达的一些小事，并进行了一些礼貌性的寒暄。就目前来看，包泉的确是个性格开朗、待人友善的人，所以凌琦觉得这次会面进行得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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