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辰历一八五三年。

青色长龙自天穹飞过，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落下一片阴影。

狂风呼啸，吹动此间过客的发丝。

“……”

草地上，顾盛酩抬着头，感受着风带来的凉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旁边，紫玲端详着地图，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很快她收起地图，严肃说道：

“前面不远，就是浴血青龙的领地了，我们是绕开，还是直接穿过？”

“很厉害吗？”

“高等龙族，你觉得呢？”

“……”

顾盛酩沉默片刻，问道：

“绕路麻烦吗？”

“应该吧，我看地图上浴血青龙一族的领地挺大的，想要绕开，以我俩的速度少说也要四五年。”

“这样啊……”顾盛酩依旧望着天边，仿佛在看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

紫玲好奇看去，却什么没看见。

顾盛酩也没有解释，只是莫名其妙道：

“时间不够了。”

“什么时间不够？”紫玲更不懵了，毕竟顾盛酩一路上都悠哉悠哉的，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赶时间的人。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顾盛酩说道：

“就像在金陵城一样，我刚好抵达，而那件事刚好发生。”

“早一天，晚一天，都会错过。”

“那我们在金陵城为什么不直接坐传送阵去圣城等着！？”

“我坐不了。”

“？？？”

紫玲更想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人坐不了传送……

忽然，她瞳孔一缩。

“你……”

她后退几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男子，一个惊悚的答案浮现心中，激起一身冷汗。

她咽了咽口水，颤抖说道：

“你…去过……镇神狱。”

凡是在镇神狱关押过的生灵，都会被打上烙印，此后再也无法乘坐大型传送阵。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镇神狱之中，银龙拜托他出狱后去魔灵界找人时，他会说自己做不到。

——想靠自己的力量横渡界海，不成仙根本不可能。

就连带穆尘时去清河的时候，他都没有乘坐传送阵，而是选择了搭乘天穹兽。

镇神狱的烙印，是一道镌刻在灵魂深处的镣铐与利剑，亦是对有罪之人的约束与惩罚。

——倘若有人出狱后再行祸乱，只需一个念头，便可激活印记，令其魂飞魄散。

一想到镇神狱中关押之人的恐怖传言，紫玲立马离顾盛酩远远的，看向对方的眼神全然变了。

恐惧，还带着憎恶。

“……”

顾盛酩沉默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吧。”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该死的人，或许他做过无数的恶事，杀过无数的人，亦害死过很多无辜之人。

但是……

他垂下眸子，看着身上的红衣。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色彩，一抹鲜艳的红色，如鲜血浇灌而成。

他忘记了许多，但他始终记得。

这一抹红色，于他而言很重要。

所以，无论他的过去是好是坏，他都要回到过去。

去找寻，那些被遗忘之人。

“……”

“……”

久久的沉默之后，顾盛酩开口道：

“紫姑娘，或许你也该离开了。”

就像上一个陪他走了一段路的那个樵夫一样，可惜那段时光太过短暂，短暂到甚至没必要用太多笔墨去书写。

顾盛酩只记得，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和紫玲一样，都很有趣。

“……”

紫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默默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在试探顾盛酩是不是真心放她离开。

见对方始终没有出手的打算，她渐渐放下心来，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等她彻底消失在天际，风也将她的离去告诉了顾盛酩。

“……”

他独自坐在原地，聆听着周围的声音，却始终描绘不出那些声音的形状。

许久，他笑着叹了口气。

“天，又黑了啊。”

说罢，他站起身，循着流星的指引，向着浴血青龙一族的领地出发了。

——

另一边，跑出大老远的紫玲停下来，回头望着刚才的方向，眼中闪过几分纠结。

细细想来，与顾盛酩相处了这么久，对方确实不像坏人，况且如果对她有恶意早就动手了。

可是她又害怕，毕竟被送到镇神狱关押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对方现在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样子，说不定只是因为失忆了呢？

万一哪天记忆恢复了，又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第一个死的不就是她？

想到自己竟然在陪一个穷凶极恶之人找回记忆，紫玲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说什么找回记忆，如何杀人还有折磨人的记忆吗？”

“噫！这瞎子太坏了！”

紫玲摇摇头，跑得更远了。

但没一会儿，她又停下。

“可万一，他已经从良了呢？毕竟这瞎子看起来真不像坏人啊……”

一时间，紫玲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个叫她离开，一个叫她回去。

“回去送死吗？等他恢复记忆，第一个就刀你信不信？”

“就这样一走了之，良心何安？”

“有什么不安的，对这种恶人还要可怜你是圣母转世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知不知道？”

“如果他已经离开镇神狱几万年，早就改邪归正了呢？”

“你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吗？”

紫玲陷入了纠结，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对不对，她既可怜顾盛酩，又害怕自己成了养蛇的那个农夫。

脑海中的两个声音还在争吵不休，谁说的都有道理，却又都不对。

渐渐的，这两个声音消失了，它们又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紫玲。

究竟是回去？还是就此离开？

“……”

许久，紫玲无奈了叹了口气。

“算了，死就死吧。”

“毕竟，说好了要当对方的眼睛，怎么能就此失约呢……”

说罢，她掉头飞了回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独自走在茫茫草原之中的淡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落到对方身前。

“瞎子，我认真问你一遍。”

“你，会不会杀我？”

“……”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盛酩愣了一会，完全没预想到对方会去而复返。

他回过神，轻声道：

“紫姑娘，我向你保证。”

“我手中的剑，永远不会挥向你。”

“好。”

紫玲点点头，下定了决心。

“那我就继续陪你走一段路。”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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