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忆不愿走，史阿倒也没有急躁，他也料到她可能并不会爽快答应；就算她真的答应了，在锦衣卫还没有把地道掘到永乐宫里前，他也不好带何忆出宫，虽然他可以这样尝试，但在突破宫门守卫时，他带着一个大活人不好施展，很可能会伤及自己和何忆；再者刘范交待任务时也只是要求他带一句话，显然也知道他凭一己之力突破宫门守卫、带出何忆是不可能的。

史阿明白，只有穴地成功、把地道挖通到永乐宫里，才是带何忆出宫唯一可行和安全的办法。他绘制地图、帮助锦衣卫确定穴地方位才是最要紧的，于是他也不再和何忆多说了，便道：“凉公只是嘱咐在下为太后传语，既已传语，那在下便可以走了。”

何忆一听这话就急了，好整以暇的态度立即垮塌，本来她还对刘范冒着生命危险进京、明确了他对她的感情，感到无比甜蜜。但听了史阿的话，她不禁慌了，史阿说“可以走了”，难道是他也要走了？难道他派人来询问是走是留，也是在考验她：如果她没有明确选择跟他走，那么他也就不会再来见她了？

见史阿抬起脚步转身就要走，何忆立即问道：“慢！你走了，还会回来吗？他难道要走吗？”

史阿见她如此紧张，微笑道：“太后不必担心。凉公不会走的，以他一诺千金的品行。自然会遵守赌约，直到迎回太后为止。”

何忆便又安定下来，重重地松了口气。

史阿转身向殿门走去，再准备打开殿门时，又不禁停了下来，说道：“太后虽然对凉公颇有怨怼，但在下也能看得出来，太后对于凉公仍有情意，只是因为恋栈权位，才会如此犹豫。其实太后内心深处，还是愿意与凉公远走凉州的，对吧？”

听了如此灵魂拷问，何忆呆愣原地，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

史阿一边打开殿门，一边说：“在下一介剑客，虽然不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与荣耀有多难舍，但在下追随凉公日久，知道凉公是真英雄、也是真汉子。他居然会为了太后区区一女子，遁离凉国、不远千里潜入敌国的京师。如此深情，足以证明凉公可堪托付终生。凉公会遵守赌约的，会如约进宫进宫的，届时在下希望太后也遵守赌约。”

说着，史阿抬脚跨出门槛，消失在何忆面前。听了史阿的话，何忆内心中的悸动又如潮涌一般高高涌起，她本能地追上去，想抓住史阿，想让史阿再带一些话，可是当她快步跑到殿门口时，只听到“簌簌”的衣带拂动声响，史阿早已不见。

她失魂落魄地望着空荡荡的殿前丹樨，脑海里还是盘旋着史阿临走前说的话，两种强烈的冲动又天人交战起来，一种是希望快点见到刘范；另一种是则是希望他主动放弃这个荒唐的赌约，这样她就不用在他和刘辩之间选择其一、舍弃其一，无论是选择哪个、舍弃哪个，她都承受不起。

另一边，史阿离了永乐宫的主殿，走之前知会了一声翠儿等锦衣卫，便向濯龙园行去。濯龙园就在永乐宫的北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施展轻功，登上空寂的宫墙，快速走向濯龙园。

望见前方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史阿知道这里便是濯龙池了，濯龙池就在濯龙园里。但他也望见，有众多黄门、宫女在濯龙池边打水，看来是打水去救南宫钩盾署的大火。于是他便跳下宫墙、跳到一棵树上。等一队小黄门打了水后急匆匆地推着装满水桶的车走开，他才从树上跳下，沿着濯龙池边向濯龙园内部走去。之前翠儿告诉他，濯龙园里有一口枯井，于是史阿便在园中摸黑找寻。

濯龙园里楼宇、宫观、假山、树丛众多，史阿又不敢点燃灯火，怕其他处宫墙上的守卫望见，只得摸黑寻找，在里面打转了几次，就在史阿失去耐心时，他走到了一处凉亭旁，在凉亭旁边正有一口井，借着朦胧月色勉强看见井口旁边有草丛，看来是枯井了。

史阿奔向枯井，往下看去，见井口果然足够宽阔，井下也没有泉水，欣喜过望。他见凉亭还算是个制高点，便攀上凉亭，远眺濯龙园内，拿出图纸，用准备好的一节木炭，在纸上粗略画出濯龙园的内部结构和道路，以及与西边的宫墙、北边的朔平门。

画好后，史阿揣好地图，任务完成了他该出宫了。他知道北面是朔平署、朔平门，这道宫门是北宫最北端的宫门，从此门出宫城、可以走皇城北面的夏门奔向北邙山，意味着这道宫门是城内生变时，宫中之人逃难的必经之路。朔平门必定有众多南军守卫在把守，不能去。

于是他便选择向东走，出濯龙园、经过北宫的钩盾署、再翻越宫墙出北宫、潜入步广里和延熹里、翻越皇城城墙出皇城、回到位于皇城以东的马市里的锦衣卫秘密据点。

但史阿连夜潜伏，中间多次施展轻功、翻越宫墙，不免有些体力消耗，速度慢了下来；当他经过北宫的钩盾署时，立即碰上了一大队卫士。带领这群南军卫士的，是尚书令兼任西园军典军校尉曹操。

今夜，曹操确实在尚书台里值宿。不是因为他有多勤政，而是因为他心里担忧何进与何忆有重大分歧，两方随时有可能剑走偏锋、兄妹不和。万一真的事发，作为朝廷中枢的尚书台和身为尚书令的他，就是众矢之的。所以它片刻不敢离开尚书台，坚持每夜值宿，并借由典军校尉的兼职，带了自己统领的一部西园军进驻台省。

在南宫钩盾署起火后，曹操很快就被惊醒，以为是有乱军打进南宫了，他便快速反应：调令所部西园军把守台省，谨防有乱军攻入；但等过段时间，见宫中、省中并没有异常，只是南军卫士、小黄门、宫女们自发过来扑火而已。生性多疑的他等了许久、未见有变，才敢踏出尚书台，指挥所部参与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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