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流光收敛，化作神马吉量的模样。

    它缓缓踢踏着步子，向山巅这边凭空行来。

    此时恰是正午，众人抬眼望去，吉量的身影与太阳重叠，莫名显得更加神圣起来。

    呼风氏族已有些年月未曾见过神马吉量的踪迹。

    它此时乍然出现，自然是引发了巨大轰动。

    不仅是先前的哨兵、统领和族长族老，发现情况后，城中几乎所有重要人物都被惊动。

    呼风氏族擅长速度的好处也就体现出来了。

    但凡是族中有身份者，血脉一个比一个精炼纯净。

    吉量都还没走出几步呢，他们便纷纷以最快速度聚集到了这里。

    最先发现情况的哨兵，此时早已和同伴被挤到了边缘。

    他俩看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族中高层齐聚，心中感慨不已的同时，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毕竟，神马吉量那可是与神马乘黄一般，是呼风氏族有着神圣象征的图腾。

    这处岗哨，前所未有的热闹。

    紧张与兴奋的情绪弥漫整个山顶。

    他俩站在边缘处，还能感受到，从呼风城各处投来的目光，隐约还能听到雀跃的欢呼。

    可以说，这辈子，他们都从未受到过如此瞩目。

    不少刚赶来的长老，激动的胡须颤抖。

    望着空中被阳光笼罩的吉量，眼中满是热切和贪婪。

    不过，他们也知道，神马吉量轮不到自己。

    毕竟这是神马吉量啊！是呼风氏族最尊贵的神圣图腾。

    向来是只有族长才能享受的荣耀，或者未来继承人的机缘。

    “神马吉量主动上门，这景象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我呼风氏族莫非要再度崛起？”

    “是有感族长数十年来的励精图治，上天为我族降下的福祉！”

    “不错，也或许是，见到了统领大人奋勇杀敌的勇猛！”

    “有吉量认证，还喊什么统领大人，应该叫大公子为少族长了。”

    山巅上闹闹哄哄，一众长老各说各话，他们来的晚，还不知道那神马吉量背上有人。

    早前就赶过来的族中老人对视一眼，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有主人又能如何呢？’这个念头，在族长和统领心中同时升起。

    这吉量明显是一匹幼马，还没到认死主的时候。

    以他们对吉量习性的熟知程度，还是有机会将其拐来的。

    类似的情况，在呼风氏族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如此想着，父子二人强自镇定，目光却频频闪烁，眼中满是难以遮掩的贪婪和势在必得。

    “踏踏踏……”

    神马吉量一步步踏在虚空，明明没有落于实地，却传来清晰可闻的踏地声。

    昂首踏步之间，仿佛不将一切看在眼中，明明只是筑基期实力，却偏偏给人一种感觉，它有目空一切的底气。

    “怎么感觉……这匹吉量有些不一般？”

    “是啊，幼马居然有这等气势。”

    “呵呵，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老朽虽然也只在年幼时见过一次，可记得很清楚，吉量向来就是如此！”

    “咦？你们快看，神马背上，是不是有人？”

    “什么？”

    随着吉量的下落，角度的变化，众人终于发现，它的背上，居然驮着一道身影。

    “这……难道是有主之物？”

    “不好说，吉量与乘黄生性善良，遇到有危险的人类，也有出手将其驮至安全处的先例，或许两者都是要来呼风城，顺手？”

    “我看你们说得都不对！这一定是那位老祖宗出手收服了神马！”

    “你是说……当初助族长上位，后来一直在闭关的那位？”

    “不是他老人家又有谁？”

    作为如今呼风氏族族长的嫡长子，封泊渊同时也担任城防军的统领。

    他气定神闲的与父亲站于一处，当吉量背上身影显露出轮廓时，他目光便凝视过去。

    是以，随着神马吉量靠近，封泊渊也是最先看清骑乘者模样的人。

    他脸上的期待和威严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

    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封泊寒？怎会是他？！那个庶子？！”

    这声音并不算大声。

    但在凝重的气氛中，却显得异常刺耳。

    加之，他身边无不是修为高深的元婴修士，顿时被几人收入耳底。

    庶子！

    封泊寒！

    这几个关键词语，让几位族老，尽皆心头猛地一跳。

    要糟！

    若是换个旁的身份都好，为何偏偏是族长之子。

    哪怕是庶出，可有了吉量傍身，那就是公子，是族长未来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啊！

    “踏踏！”

    神马吉量四蹄终于踏实在山顶地面。

    封泊寒翻身下马，身姿挺拔如同山岳。

    不错，是真正的字面意思。

    原本他瘦弱矮小的身形，已经在伟大梦魇主宰的恩赏下，变得高大挺拔，除了长相未变，一切已然脱胎换骨。

    他再不是当年那个畏缩、不受待见的庶子。

    而是带着经历生死后，沉淀下来的自信，与获得不死之身后，发自心底的无畏。

    配合其身上明明没有品级，却尽显华贵与神秘的黑底金纹长袍。

    即便他的修为层次才仅仅筑基，却依然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压迫感。

    而身边神马吉量的举动，更是让在场的，以及城中远远观望的呼风族人，心中狠狠一沉，打破了许多人心中的幻想。

    在骑乘者下马后，吉量并非高傲昂首或者是独自走到一旁。

    反而是极为亲昵地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封泊寒的肩膀。

    甚至“咴咴”的打了个温顺欢快的响鼻。

    之后又用硕大的马头轻轻拱了拱他，催促他上前。

    眼前一幕可不只是温情与依赖。

    熟知神马吉量习性的呼风族人明白。

    这一系列细节，已经无比清晰地昭示着，双方已是“认主”关系。

    尤其是最后用马头那一拱，代表的是，吉量让对方发言，并且它承认并赞同其一切言语。

    此番举动，基本是两者之间，已经具备了生死相依的关系。

    一旦主人身陨，吉量便会彻底消失，即便真的被抓住，也不会再认他人为主。

    呼风族长看清封泊寒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也是难以察觉地晃动了一下。

    眼前这个被自己视若尘土，甚至记不清对方生母是谁的儿子。

    与他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判若两人。

    更刺痛他的是——代表呼风氏族至高荣耀的图腾神兽吉量，竟对一个他从未正眼看过的庶子如此亲昵驯服！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悔恨，第一次清晰地冲击着他。

    封泊渊看着这一幕，内心的妒火和震惊，几乎要从眼中喷出来。

    他刚刚还在想着，如何替氏族收服神马吉量，并以此巩固自己未来族长的地位。

    甚至，最好是自己成为对方的契约者。

    现在？

    这梦还没开始，就被他最看不起的庶弟一脚踏碎。

    吉量的亲昵行为，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山巅一片死寂。

    先前对神马吉量出现的雀跃，对收服者的猜测喧闹，此际都变成了压抑的沉默。

    所有人都认出了封泊寒，也都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由与身边人面面相觑，似乎已经预见到未来，一场兄弟阋墙的戏码即将上演。

    投向族长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而投向封泊寒与吉量的目光，则满是敬畏和无法理解。

    封泊寒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笑意。

    他没有立刻向族长或嫡兄行礼，而是先亲昵地拍了拍吉量的脖颈。

    低声安抚道：“小吉，回家了。”

    这一番举动，再次让众人感觉到两者间亲密的关系。

    只是，他有意无意间，无视氏族等级秩序的表现，让众人心中再次一沉。

    呼风族长喉结滚动，嘴唇翕动了几下。

    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干涩沙哑的问话：“……泊寒？你……这吉量……”

    昔日族长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狼狈。

    他甚至无法组织好一个完整的问题。

    因为眼前的事实，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儿子，对氏族图腾神兽，乃至对氏族未来的认知。

    尤其是想到，儿子满月那天的缺席，和二十年来的漠视。

    巨大的愧疚感和“错过了什么珍宝”的悔恨感瞬间淹没了他。

    听到那艰涩断续的问话。

    封泊寒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向生父和嫡兄。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怨恨，也没有亲近，仿佛在看两个关系普通的族人。

    微微躬身，他行了一个极其标准，却不带任何温度的族礼。

    “族长大人安好，统领大人安好，不肖子孙封泊寒，携族中圣物图腾吉量，归家了！”

    呼风族长看着眼前平静行礼的儿子。

    以及对方身边，那匹连自己都没能获得的神兽。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封泊寒满月时，无人关心的场景。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而听到“族长大人”这个称呼。

    他身子都是不由一颤，手掌不觉已经捂上了心口。

    脑海中禁不住浮现，眼前幼子还是小小孩童时。

    每次依恋的靠近，喊父亲的时候，自己总是冷冷打断，让封泊寒喊自己族长大人。

    曾经的轻视与不认可，兜兜转转二十年，如一只回旋镖，最终狠狠扎在了自己心口上。

    他正想出声让儿子换个称呼，可随之而来的那句“不肖子孙”，再次像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呼风族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最终却只是再次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未能发出来。

    相较于父亲的愧疚和悔恨，封泊渊却只有满心的杀意。

    然而，当他听到那“归家了”三个字，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

    是啊！对方已经回到了呼风城。

    还是以这种万众瞩目的方式回归，自己还能对其使用什么手段？

    不出意外，族中很快就会为封泊寒安排魂灯。

    加上有吉量在侧，他能做的非常有限。

    一个不好，哪怕自己身为元婴修士，也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封泊渊本想说点什么挽回颜面。

    或展现兄长风范，或表露平淡无波，甚至语言讥讽威胁。

    但在吉量不经意扫过的漠视目光，和封泊寒那平静至极点，却尽是对一切，包括生死的无畏目光下，硬是没能开得了口。

    山巅上。

    死寂之后，是更广泛的，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至于山巅外。

    那些不知何时悬浮至半空，密密麻麻的呼风族人，交头接耳声就没停下来过。

    “族长和统领都不说话怎么回事？”

    “你这个问题，真是让人无法回答。”

    “看来，封泊寒吉量之主的身份无法动摇了。”

    “谁说不是呢，呼风城的天要变咯。”

    每个人看封泊寒的眼神都彻底变了。

    敬畏、羡慕、难以置信，以及对族长一家的复杂情绪。

    一个被彻底边缘化，甚至送往外域，美其名曰外出留学的庶子，数年之后，携图腾神兽王者归来。

    这个画面，将成为呼风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最震撼的谈资。

    在族长和大公子双双沉默下，接下来的事情，迅速由族内的元婴期族老接管。

    一场盛大的接风宴被迅速安排下去。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在接风宴准备之时。

    那位族老，携其他几位元婴族老一起，先开了祠堂，为封泊寒点燃了魂灯。

    ‘也幸亏主上这转化神异无比，否则一缕幽魂能否点燃魂灯，还是犹未可知啊！’

    封泊寒回望了一眼祠堂，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着宴会厅而去。

    这场盛大的接风宴，持续的时间极久。

    中午、下午、晚上、直至深夜。

    整个呼风城，皆是尽情狂欢的呼风族人。

    百多年了，呼风氏族没有活着的图腾神兽，至今已经有百多年时间。

    不知不觉间，甚至族人血脉纯度都开始受到影响，氏族的排名也跌至八大末尾。

    如今，再次有神兽吉量降临。

    这预示着，呼风氏族将重新崛起，变得更加强大，牢牢稳固住八大氏族的排名和地位。

    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封泊寒与吉量自然是重点照顾对象。

    一人一马，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到了快结束时，封泊寒已经双腿打旋走不动道。

    吉量也是四蹄发软，只能靠仆从以特制步辇抬着。

    两者被送至一处新安排的住所。

    将他们安置妥当之后，仆从们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呼噜……呼噜……”

    “呼噜……呼噜……”

    一人一马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呼噜声突然齐齐一收，屋中变得落针可闻。

    又停了片刻，一人一马一个咕噜爬起来，默契的对视一眼。

    有了先前那波飙戏，他俩倒是熟悉了许多。

    至少，神马吉量对封泊寒不再那么嫌弃、排斥了。

    “化作虚影出去转转。”

    通过契约一阵交流，他们做出决定。

    正要转变形态，外面突然传来阵阵古怪的声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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