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龙野花豹

马依泽目光掠过小云儿等人，见她们皆具倾世之姿，眉宇间凝起忧色："此地多有专掳美色的魍魉精怪，诸位姑娘还是暂避车帐为妙。若遇着些不识天命的孽畜..."他话音微顿，青铜剑鞘在膝头叩出清响，"只怕要徒增伤亡。"

少女们闻言神色骤变，交叠的素手微微发颤。她们早闻北荒妖兽嗜美如狂，此刻望着车窗外苍莽荒原，恍若瞧见暗处蛰伏的千百双猩红竖瞳。

龙战之野深处，传说埋着上古神魔战场。曾有修士以通天镜窥见残象——龙骨如苍龙盘踞，每节脊骨皆似断崖峭壁，龙角刺破云海直抵九霄。更有无数秘境如毒蛛结网，将擅入者绞成血沫。

穹顶密布的空间裂隙时隐时现，恍若天神撕裂的伤口。偶有渡鸦掠过禁空领域，霎时化作齑粉散入罡风。纵使是渡劫期的修真高手，也不敢轻言能安然穿越这死亡禁域。

三百年前九华剑派七位长老联袂探秘，唯余半截染血的剑穗飘出结界；八十年前玄音谷主抚琴三日破阵，最终琴弦尽断音讯全无。这些往事化作坊间悚谈，在茶肆酒旗间代代相传。

唯有外围群山中，零散村落如星子散落。百姓依着龙脉余息垦出梯田，青烟从茅檐升起，竟在这绝地边缘绵延千年香火。

此刻车马正行经外围险径。虽多是小妖盘桓，可但凡撞见元婴期的妖将，吐息间便能教这支队伍灰飞烟灭。小云儿攥紧流苏车帘，清叱声里带着金石之音："凡精武会女子，即刻入辇！"

众女慌忙退回车厢，锦缎帘幕纷落如雨。唯小玲儿立在朱轮旁，纤足踏得车辕咚咚作响："闷煞人也！真有通天大妖，岂会屈居这穷山恶水？"她扬起缀着银铃的皓腕，脆声撞碎四野寂静，"我们这许多人，还怕它三两只野狸子不成？"

暮色四合时分，篝火摇曳的光晕在路边支起数顶帐篷。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混着守夜人佩剑相击的叮当声，为这仓促的夜营添了三分萧瑟。

小玲儿咽下最后一口炙鹿肉，青瓷碗沿还凝着热气，人已蹑足潜踪绕过篝火堆。鎏金吞口的宝剑被她紧贴腰际，赤红剑穗在玄色劲装间轻晃，转眼没入龙战之野诡谲的密林。

千年古松垂落的冰凌擦过少女肩甲，积雪足有三指深浅。寒雾在常青枝叶间织就银绡，每当朔风掠过树冠，便有琼玉碎屑簌簌坠落，在月光里绽成转瞬即逝的星尘。

夜枭泣血般的啼鸣撕开寂静，忽远忽近的兽吼裹着腥风在树影间游荡。小玲儿按住剑柄的指节泛白，掌心却沁出薄汗——二十步外磷火明灭处，分明是剑齿虎新鲜的血爪印。

霜雪映出少女瓷白的面庞，赤霞映雪的瑰丽中浮动着青涩的倔强。睫毛上凝着的霜花随喘息颤动，分明是强作镇定的模样，唇角却抿出跃跃欲试的弧度。

灵虚大圆满的罡气在经脉奔涌如春溪破冰，十五年淬炼的玉骨堪比玄铁。城主府秘阁里那些盛在琉璃盏中的朱果灵髓，此刻正在她丹田处化作流转的金芒，半步辟谷境的威压惊落了头顶松针上的积雪。

三十丈外的云杉树上，小荷反握的短刃寒光乍现。青丝掠过枯枝的刹那，佩着梅纹腰牌的暗卫已化作两道残影，一个缀着赤色剑穗没入深林，另一个点着覆雪岩壁折返营地。

羊脂玉镇纸在案上叩出清响，小云儿银牙轻咬锦袖缀着的珍珠流苏。早就料到那野丫头要闯祸，特意遣了梅雪双卫盯守，此刻听着小梅急报，仍觉心口突突直跳。

值夜的铜铃尚未响彻营地，一叶知秋玄色鹤氅已卷着碎雪闯入帐中。小云儿抛去的令箭在空中划出碧色弧光，九个正在吐纳的灰衣修士同时睁眼，帐外忽然响起雪鸮的示警长鸣。

当一叶知秋剑柄上的北斗七星纹泛起幽蓝，精武会众人早已默契地按四方阵型散开。这些日子他们见识过小云儿运筹帷幄的果决，此刻连最桀骜的问情公子都自觉将令旗双手奉上。

「师兄们随我来！」一叶知秋振袖拂开帐帘时，九柄长剑同时出鞘的清吟惊飞了栖鸦。覆雪的松枝突然颤动，某个缀着赤色剑穗的身影正掠过树梢，身后隐约传来利齿咬碎冰凌的脆响。

初入仙剑门时，一叶知秋虽修为尚浅却蒙太上长老酒剑仙青眼相看，倒教那些眼高于顶的核心弟子们不敢轻易造次。

这少年郎天生七窍玲珑心，不出半月便与师兄们打成一片，更在云纹广袖间聚起簇拥者众。此番随行的九位师兄皆出自他门下，对他的敬仰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言出必从。

按一叶知秋的话说，这帮人早已闲得蛋疼，此刻踏着雪地上蜿蜒的脚印深入龙战之野，个个眼冒精光似嗅到腥气的猫儿。

另一厢，小玲儿独行深谷已逾一个时辰。霜天冻地里莫说豺狼虎豹，连只山雀都不曾惊起，直教她将嵌着明珠的鹿皮靴跺得积雪四溅。忽而眼波流转，竟又哼着「采薇」小调蹦跳前行——想来定是大队人马威势太盛，倒替她清了练手的沙包。

待第二柱香燃尽时，兽吼刺破寂静。少女蹑足潜踪，只见背风坳处数十头云纹豹伏地朝圣，中央兽王身若小牛，金斑在日光下流转生辉，一对豹眼在雪光中泛着琥珀色寒芒。

「好个大狸奴！」小玲儿正欲抚掌，脚下枯枝却「咔嚓」断裂。

兽王豁然人立，喉间迸出金石之音：「何方宵小！」霎时群豹腾跃，利爪刨起的雪雾裹着腥风扑面袭来。

小玲儿见行踪暴露，非但不逃，反自虬枝古木后翩然跃出。纤腰斜倚桃木剑，玉指遥点群兽，脆声清叱："放肆狸奴！见了本宫凤驾，还不伏地听宣？"

龙战之野的妖兽久沐日月精华，早通人语。此刻数十头龙野花豹鬃毛倒竖，金瞳震颤。它们本是叱咤莽林的凶煞，此刻却被比作蓬门家猫，面面相觑间胸中翻涌着近乎吐血的冲动。

忽有幽兰暗香浮动，映着林间碎金般的曦光，少女雪色罗裙恍若流霞。群兽金睛渐渐染上猩红，涎水顺着森白獠牙滴落腐叶，在死寂中发出"嗤嗤"灼响——这正是马依泽提点过的"胭脂兽"，最喜将冰肌玉骨的处子拖入腥檀雾帐，揉碎成带露的残蕊。

首豹颈间玄铁项圈寒光忽闪。它忆起禁苑中那些粗使婢女，黝黑肌肤蹭过金丝软垫时总会惹来主母嗤笑。而眼前少女分明是瑶台镜中走出的仙灵，连主人珍藏的西域胡姬都成了鱼目之珠。

小玲儿见群兽凝立，误作臣服之态。莹润小脸泛起兴奋的红晕，剑穗轻扬直指兽王："中间那位会说话的，可愿随本宫扶摇九天？"

玄铁项圈骤然收紧！昔年被迫蜷在锦墩上任人梳毛的屈辱涌上心头。兽王仰天怒啸震落枯叶如雨："小娇娘合该绾着银铃铛，

少女深谙先发制人之道，起手便是凌厉杀招，剑锋直取龙野花豹王咽喉要害。

群豹见这纤弱女流竟敢冒犯兽王，正欲飞扑护主，却被花豹王震天怒吼喝止："都退下！待本王亲自调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美人。"

金丹期妖兽本不能言语，但这头变异豹王早凝兽魂，通体笼罩着暗金色气旋。它戏谑打量着灵虚大圆满的少女，利爪在月光下泛着寒芒。

寒光乍现间，小玲儿已化作流风欺近。短剑织就漫天银星，每一道剑气都裹挟着穿金裂石之威，直指豹王周身命门。

金石相击声骤然炸响，豹王前掌与剑刃相触竟爆出火星。它惊觉这柄青锋暗藏玄机，慌忙催动真元护体，暗金结界如鳞甲般覆盖全身，庞大身躯却灵动似鬼魅。

少女剑招虽如流云逐月般曼妙，却始终未能触及花豹王分毫。反观豹王爪影过处，青衫碎片混着雪白中衣如蝶纷飞，每道破空声都引得观战群豹发出亢奋低吼。

月影偏移间，少女攻势渐显凝滞。香汗浸透的轻纱紧贴腰身，剑锋破空声里夹杂着紊乱喘息。观战妖兽们瞪大猩红兽瞳，贪婪吞咽着随剑风飘散的幽兰体香。

又一记爪风擦过耳际，小玲儿踉跄后退半步，发间玉簪应声而断。她强压着狂跳的心口，余光扫向暗处——早该现身的小荷二女，此刻仍无踪影。

少女咬破舌尖强提精神，剑刃在月光下织就银色罗网。难道自己当真摆脱了暗卫追踪？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险些被豹王利爪当胸撕开衣襟。

藏身树冠的小荷攥紧掌心，望着下方不时泄出春光的战团心急如焚。那些在枝桠间若隐若现的雪肌玉肤，令她恨不能立刻飞身相救。

可十余头辟谷境花豹正围成铁桶阵，贸然出手非但救不得人，反倒要平白搭上性命。她只得将青锋剑死死抵在树干，任由树皮在剑鞘上刻出深深凹痕。

场中少女的剑势愈发凌乱，金丝软甲已被兽爪撕开数道裂口。每当旋身避让时，破碎的衣袂便如流云翻卷，惹得花豹王喉间滚动着兴奋的低吼。群豹碧绿瞳孔在暮色中明灭如鬼火，涎水早已将足下青苔浸得发亮。

数十头龙野花豹此起彼伏地嘶吼着，既是为首领助威，又似在品评这绝代佳人的曼妙身姿。腥风卷过林梢，将少女清甜的体香搅入野兽浑浊的吐息。

"且慢！"小玲儿忽然后掠三丈，剑锋在地面划出火星，"你这大猫仗着修为欺人，算什么好汉！"她以剑拄地急促喘息，晶莹汗珠顺着脖颈滚落襟口，持剑的柔荑已沁出血痕。

树梢传来枝叶窸窣——若非及时扶住枝干，小荷险些跌下树来。这妮子竟与妖兽论起江湖规矩，殊不知在蛮荒丛林里，利爪便是天理，尖牙便是王法。

花豹王闻言仰天长啸，金纹斑尾重重拍碎石板："待本王教你尝尝被虐的滋味，自会知晓什么叫做'实力为尊'。"它弓身蓄力时，虬结肌肉在月光下泛起金属光泽，"届时莫说宝剑，只怕你连根发簪都握不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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