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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8章 盛宴正酣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月一日,早晨八点整。

魔都的初冬,清晨的空气里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仿佛能洗涤去都市一夜的浮华。

檀宫别墅区在晨曦中苏醒,繁茂的香樟树和银杏叶边缘已染上些许金黄,阳光穿透逐渐稀疏的叶片,在主宅餐厅光洁如镜的长桌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餐厅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

桌上摆着的并非极尽奢华的珍馐,却是顶级的家常味道。

出自大师之手的晶莹剔透的虾饺皇和蟹黄汤包,小火慢炖数小时、米油都已熬出的金黄小米粥,几碟精致的江南小菜,还有刚刚烤好的、散发着奶香的可颂。

这是一种内敛的奢华,体现在食材的源头和烹饪者无声的身份上。

张承文和王彩霞夫妇坐在主位一侧。

张承文穿着一件舒适的深棕色羊绒开衫,虽已七旬,腰背依旧挺直,只是那双曾经为生活奔波、布满老茧的大手,如今皮肤松弛,斑点隐现。

王彩霞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副老花镜,正小口喝着粥,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却难掩那份从枫叶镇带来的质朴与温和。

坐在他们旁边的,是同样白发渐生的乔亮和赵娟。

乔亮比张承文显得更清瘦些,眼神依旧矍铄,赵娟则保养得稍好,气质温婉,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

这四位老人,是张杭人生起点最直接的见证者,从鹤城枫叶镇那个小地方,一路走到如今这泼天富贵的中心,他们之间的联系,是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家人。

张承文用调羹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却没有立刻去吃,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悠远地望向窗外庭院里那棵巨大的罗汉松,仿佛能透过时光,看到许多年前的情景。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不重,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静用餐的餐桌上漾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

“一转眼啊。”

他声音带着特有的缓慢和感慨:

“欢欢都长这么大了,明天......就要嫁人了。”

这句话,让餐桌上原本细微的餐具碰撞声都停滞了一瞬。

正夹起一个蟹黄小笼包,准备蘸醋的张杭,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那张历经商海沉浮、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咀嚼肌微微收紧了一瞬。

他若无其事地将包子送入口中,缓慢地咀嚼着,直到咽下,才拿起手边的白色餐巾擦了擦嘴角,跟着轻叹一声,低沉地应和:

“是啊,要嫁人了。”

然后,便没了下文,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早已微凉的黑咖啡,那苦涩的滋味,似乎正契合了他此刻的心境。

坐在他对面的沈清柔,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家常针织长裙,素面朝天,却依旧肌肤莹润,眉眼灵动。

她将张杭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微笑,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哼唱:

“怎么?咱们张大老板,这是舍不得了?”

张杭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依旧沉默,只是将那杯咖啡又端了起来,仿佛那杯壁能给他一些支撑。

坐在张杭身边的乔雨琪,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眼神依旧清澈如少女,只是那份清澈中多了沉淀下来的温润与安宁。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气质纯净。

她轻声替张杭解释道,声音软糯:

“小柔,你别逗他了,他从昨晚开始,就有点......情绪不太高。”

她顿了顿,有点无奈的说:

“就是,有点emo。”

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特的贴切与理解,仿佛她完全懂得张杭那份无法言说的、混杂着失落、怅惘和祝福的复杂心情。

挨着乔雨琪坐的白小桃,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今天扎了个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皮肤白皙得晃眼。

她眼波流转间满是新奇和打趣:

“哟,真的假的?没想到咱们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张大少,还会有emo的时候呢?这要是传出去,被那些天天研究你商业策略、视你为神明的财富家们知道了,可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坐在白小桃对面的林清浅,气质愈发温婉沉静,她放下手中印着青花瓷纹的牛奶杯,用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语气温婉,带着深切的共情:

“或许,嫁女儿的感觉,真的和儿子娶媳妇不一样吧,我妈妈之前和我聊起过,当初我出嫁的时候,我爸表面上乐呵呵的,忙前忙后,可私下里,我妈说他对着我小时候的照片,坐了大半夜,也有些难以释怀呢。”

她目光转向对面的乔亮和赵娟,带着请教的口吻:

“乔叔,赵姨,你们当时嫁雨琪的时候,有这种情绪吗?”

乔亮放下筷子,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带着过来人的通透和感慨:

“怎么会没有呢?养了二十多年的宝贝闺女,从小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转眼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就算心里明知道这是大喜事,是孩子长大了,必经的过程,可心里头那滋味,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娟,赵娟也配合地点点头。

乔亮继续道:

“就是,明明满心都是祝福,希望她过得好,可那份舍不得,也是真真切切,挖心掏肺似的,总觉得,家里空了一块,再也填不满了。”

赵娟接过话头,语气慈祥,目光温和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杭,带着安抚的意味:

“不过呀,江林那孩子,我们也都见过,品行端正,模样周正,对欢欢更是没得说,眼里心里都是她,关键是啊......”

她故意顿了顿,带着一丝长辈特有的、善意的打趣:

“比你可强多了,一看就是个知道疼人、稳重踏实的孩子,小杭,你放轻松些,欢欢找到了好归宿,咱们应该高兴。”

张杭被母亲这话逗得哭笑不得,心中的郁结似乎也散开了一些,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妈,我就当您这是变着法儿夸我了哈,合着我当年在您眼里,就是个不知道疼人的?”

这番对话,让餐桌上原本那丝淡淡的感伤气氛冲散了不少,多了几分家常的温馨和调侃。

用餐间隙,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脚步声,打破了餐厅里略显沉闷的气氛。

沈斌带着儿子沈毅、沈明,以及王珊、周欣然一行人,声势浩大地走了进来。

沈斌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肥胖身材,挺着硕大的啤酒肚,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唐装,红光满面,气场十足。

沈毅和沈明都已长成挺拔的青年,眉眼间能看出沈斌年轻时的影子,只是气质一个更跳脱,一个更沉稳些。

王珊和周欣然也是精心打扮,珠光宝气,脸上洋溢着笑容。

彼此都是熟稔至极的家人,无需客套,佣人早已机灵地添上了碗筷。

沈斌一屁股坐在张杭旁边的空位上,嗓门洪亮,一边自顾自地夹起一个虾饺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刚在门口就听见你们聊了,哎,我说小杭,我跟你说,我看了文华那小子,前两天的爱优机器人发布会,好家伙,那气场是真的足!往台上一站,侃侃而谈,眼神里那股子自信和锐气,有几分他老子当年的影子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沈毅坐在旁边,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拆台:

“爸,您可别在这儿捧杀文华哥了,他那哪是气场足,他是特能装,哦不,是特有范儿!您没看见他在后台紧张得直搓手呢?”

这话引得张杭也忍不住牵起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自豪的无奈笑意,他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就别一唱一和了,还行吧,马马虎虎,没给我丢人就行,路还长着呢,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沈明却一脸认真,放下筷子说:

“姐夫,这可不是马马虎虎,华仔现在是真的猛,爱优机器人现在市场反响这么火爆,订单都排到后年了,他功不可没,前几天还有个国外的科技杂志专门采访他,称他是华夏年轻一代企业家的标杆呢。”

“标杆不标杆的,都是虚名。”

张杭语气淡然,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欣慰,却逃不过身边最亲近的这几个女人的眼睛。

女儿出嫁的感伤,与儿子成才的骄傲,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复杂难言。

早餐在这样家长里短、时而感慨时而调侃的闲聊中继续。

饭后,真正的忙碌拉开了序幕。

宾客开始陆续抵达,檀宫仿佛一个精密仪器,开始高效运转。

第一批到来的,是集团的核心肱骨之臣。

张大福、陈文辉、沈浩等人。

张大福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头发梳得油亮,陈文辉则显得更儒雅随和些,戴着金丝眼镜,沈浩作为开心游戏的掌门人,身上带着一股技术精英的干练和沉稳。

张杭和沈斌便在别墅院内那处景观极佳的中式凉亭里接待了他们。

凉亭四周流水潺潺,几尾珍贵的锦鲤在池中悠然游动。

红木茶海上,紫砂壶里泡着顶级的陈年普洱,茶汤红亮,香气醇厚。

“张董,沈董,恭喜恭喜啊!”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

“同喜同喜,孩子们的事,劳烦你们还亲自跑一趟。”

张杭笑着示意他们坐下,亲自执壶,为三人斟茶。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茶香袅袅中,几人谈笑风生,聊的却多是集团近况、行业动态、国际形势,仿佛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暂时将嫁女的个人情绪搁置一旁,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商业战场。

张杭在这种氛围里,似乎也找回了平时的状态,眼神锐利,言辞精准。

“听说ldein游戏公司那边,又在憋大招,准备推出一款新的手游,又是模仿我们的。”沈浩抿了口茶。

“跳梁小丑罢了。”

张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让他们折腾去,用户的习惯和生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持续优化体验,比什么都强。”

陈文辉则汇报了悦文集团最近在IP开发上的进展,以及和爱优传媒的联动项目。

张大福则简单提了提威信科技稳定发展的一些事情。

沈斌也随口说了太行集团在海外酒店项目上的一些最新情况。

片刻后,几人都是人精,知道今天张杭家事繁忙,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沈斌也因有其他从各地赶来的商界朋友需要亲自接待,与他们一同离开了。

凉亭刚安静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连接主宅与庭院的长廊入口。

是李苟。

如今的李苟也已四十六岁,身材微微发福,早年那种技术宅的邋遢气质早已被岁月和地位磨洗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只是眉眼间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跳脱。

与往年形单影只不同的是,他身边终于多了一位穿着得体、气质温婉的女士。

李苟脸上堆着笑,快步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蒂芙尼蓝色的、系着白色缎带的精致礼盒:

“杭哥!恭喜!一点小小意思,给文欢添妆,祝她和江林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礼盒不大,但从那品牌和包装看,里面绝非寻常之物,很可能是一套价值不菲的高级珠宝。

张杭随意地挥挥手,侍立在一旁、如同影子般的曹文立刻上前,恭敬而稳妥地接过礼盒,微微躬身,然后无声地退到一旁,准备进行登记和保管。

张杭的目光越过李苟,落在他身边那位略显紧张的女伴身上,脸上露出了今天难得一见的、带着兄长般关怀的真切笑容:

“狗子,可以啊!看到你身边终于有人了,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我这心啊,总算是踏实了不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

李苟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头剪得短短的头发,介绍道:

“杭哥,这是李新丽,我女朋友。”

李新丽是爱优视频的中层管理,入职两年,能力出众,与李苟相识于一次公司内部的技术研讨会,后来接触多了,认识一年多后才确定关系。

此刻面对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大老板张杭,她显得有些紧张,手心都有些冒汗,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董,您好!”

张杭摆摆手,态度出乎意料的随和,甚至带着点对待自家人的亲切:

“不用这么见外,拘谨,跟狗子一样,叫我杭哥就行,到了这儿,就是自己人。”

“是,是,杭哥。”

李新丽脸颊微红,心跳加速,偷偷抬眼看了看张杭。

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已年近五十,但身材管理得极好,没有丝毫臃肿,五官轮廓深邃,眉眼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成熟的、历经世事的洒脱魅力,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型,还要有味道。

两人在张杭的示意下,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

张杭很自然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特供的香烟,递了一支给李苟,自己也叼上一支。

站在稍远处的曹文如同安装了雷达,瞬间上前,动作娴熟地为他们点上。

深吸一口后,张杭缓缓吐出青白色的烟圈,目光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锦鲤,语重心长地对李苟说:

“狗子,这都有对象了,打算安定下来了吧?感情挺稳定?”

“稳定,稳定!”

李苟连连点头,脸上洋溢着找到归宿的踏实幸福:

“我们打算明年就把事儿办了,应该快了,到时候还得请杭哥你当证婚人呢。”

张杭颔首,弹了弹烟灰:

“那就好,既然定了,那就收收心,别整天想着去玩那些跳伞、蹦极之类的刺激项目了,太危险,让人提心吊胆,你看人家白岐,现在一心扑在欢乐游戏上,跟沈浩较着劲,多踏实,多有奔头。”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他清楚,若非自己的重生如同蝴蝶效应般改变了身边许多人的轨迹,白岐的命运恐怕早已如同前世一样,终结于某次追求极限的意外。

如今的白岐,在沈浩带来的巨大压力下,反而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将欢乐游戏经营得风生水起,虽始终无法与开心游戏这艘巨轮比肩,但在国内页游和部分手游领域,已是绝对的巨头,日子过得充实而稳健。

李苟笑了笑,解释道:

“最近是真没咋玩了,也就偶尔手痒去玩玩,而且杭哥,跳伞其实不算啥,翼装飞行那才叫真正的刺激,贴着山脊飞过去,那感觉,我现在有资格玩了,正准备找个时间......”

张杭眉头微皱,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命令的口吻:

“你小子,最好给我老实点!那些玩命的东西,少碰为妙!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得为新丽想想,也得为我们这些担心你的老哥们想想,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他的目光严肃,带着兄长般的威严。

李苟感受到张杭话里的分量,讪讪一笑,没再争辩,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了一下表情。

张杭也不再深究,转而问起李苟在威信科技那边的工作情况,聊了些技术层面的问题。

李苟很快恢复了状态,侃侃而谈,提到KT大神和林峻带领的团队最近又在网络安全领域取得了哪些突破,如何挫败了几次针对威信支付的有组织攻击。

张杭听着,偶尔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氛围重新变得融洽。

两人又聊了约莫一刻钟,凉亭外又传来了喧闹声。

只见孙冬、赵小涛、丁凯、杨琳、陈悦、姜然等一众张杭的大学死党和老兄弟们,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这群人,如今也都是各自领域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张杭面前,依旧保持着当年在大学时的随意和亲近。

“杭哥!恭喜啊!”

“欢欢都要出嫁了,时间真是杀猪刀啊!”

“咱们这群人里,还是杭哥你动作最快,这都要当岳父了!”

院子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充满了男人间的调侃和笑声。

他们也都准备了厚礼,有的是限量版的奢侈品,有的是寓意吉祥的古董文玩,这些礼物都被曹文带着佣人一一登记收好,稍后会统一送到张文欢的婚房。

丁凯和杨琳如今已是杭柔传媒的核心管理层,夫妻恩爱,孩子也上大学了。

丁凯笑着对张杭说:

“杭哥,想起当年咱们在江州大学......”

“这一转眼,下一代都开始成家立业了。”

张杭看着眼前这些陪伴自己走过青葱岁月、共同打拼的老兄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那份因女儿出嫁而起的怅惘,似乎被这浓厚的兄弟情谊冲淡了些许。

他笑着回应:

“是啊,都老了,不过看到你们一个个都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我这心里,很高兴。”

赵小涛如今早已褪去了当年的涛妹儿气质,变得沉稳干练,但在熟人面前,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点内敛。

他细声细气地说:

“杭哥,文欢婚礼的流程我们都看了,安排得真周到,明天我们肯定给你撑足场面。”

这时,李英竹和孙大彪夫妇也到了。

李英竹依旧是那副优雅干练的女强人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份被爱情滋润的柔和。

孙大彪则更加魁梧彪悍,但看向妻子和李莉的眼神,却充满了铁汉柔情。

莉莉如今也是大丫头了,在国外留学,也交了男朋友......

他们送上祝福的同时,也带来了李钰家族那边长辈的问候和礼物。

檀宫的这座主别墅,此刻已是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商界巨擘、文化名流、老家族亲、新朋故交......不同圈子的人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喧嚣与一种无形的人脉网络交织的能量。

而在不远处的君庭别墅,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张承文和王彩霞穿着崭新的衣服,精神抖擞地招待着从鹤城老家赶来的亲戚们。

张承武、张承双、张承全三兄弟带着家人,王彩丽和丈夫周大金,还有小辈如王艺涵等,济济一堂。

客厅里充满了爽朗笑声和喧闹声。

“大哥,嫂子,看看小杭这事业,再看看这孙女婿,啧啧,咱们老张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张承武嗓门洪亮,满脸红光。

“啥青烟不青烟的,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王彩霞笑着摆手,但眼里的自豪藏也藏不住。

王艺涵则和几个同龄的堂兄妹凑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明天婚礼的细节和魔都的繁华,对他们来说,这既是家族聚会,也是一次开阔眼界的机会。

整个大家族,仿佛一个巨大的舞台,正在为明天那场注定瞩目的盛大婚礼,进行着最后的、紧锣密鼓的排练。

而处于舞台中心的张杭,则在喧嚣的热闹与内心的那一丝难以言说的惆怅之间,微妙地平衡着。

与此同时,魔都浦东陆家嘴,直插云霄的太行天际酒店,今日也被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

酒店门口巨大的LED屏上滚动着恭祝江林先生、张文欢小姐喜结连理的金色字样。

顶层以及其下数个楼层的宴会厅和豪华客房区域,已被江家包下,用于接待来自金陵及全国各地的亲朋故旧。

在顶层最大的天际宴会厅旁边的休息区内,江城恩和林云兰正穿梭在提前抵达的宾客之间。

江城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中山装,显得精神矍铄,儒雅中透着商海沉浮历练出的精明。

林云兰则是一身绛紫色的旗袍,外搭一条羊绒披肩,雍容华贵,气质不凡。

两人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与自豪,尤其是江城恩,那是一种家族实力得到跨越式认可、且子女婚姻美满的双重喜悦。

不断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金陵本地的名流耆宿、以及一些体制内的老朋友上前祝贺,言语间充满了真诚或带着些许羡慕的恭维。

“江老哥,恭喜恭喜啊!没想到不声不响,就和张杭董事长成了亲家,这可是真正的强强联合,珠联璧合啊!以后江氏集团的发展,不可限量!”

“江林这孩子,我从小看着就出息!沉稳、大气!现在更是有福气,能娶到张董的千金,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掌上明珠啊!”

“江总,林夫人,真是天作之合!以后在生意上,江氏有了太行系和开心系的助力,可要多关照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江城恩一边拱手回礼,一边爽朗笑道,声音洪亮:

“诸位太客气了,过奖了,过奖了!都是孩子们自己感情好,缘分到了,水到渠成,我们做父母的,看着高兴,只要他们小两口未来和和美美,幸福美满,比赚多少钱、攀多高的枝都强!”

他话语谦逊,但那眉梢眼角的得意,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却怎么也藏不住。

与张杭家族的联姻,带给江家的不仅仅是潜在的商业资源,更是一种无形的社会地位跃升,这种认可,是金钱难以衡量的。

在酒店的下一层,专门为年轻一代准备的星河套房区域,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被布置成了临时的聚会场所,酒水、点心、水果琳琅满目,巨大的投影幕上播放着暖场的音乐MV。

江林正在自己的哥们儿圈子里被包围着。

他的发小、中学同学、留学时期的朋友,以及一些关系亲近的堂表兄弟,聚了二三十人,房间里充满了年轻人的喧闹、嬉笑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江林今天穿得很休闲,但依旧难掩其挺拔的身姿和出众的容貌。

他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笑容,回应着朋友们一轮又一轮的祝福和善意的调侃。

“林哥,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张家千金拿下了,快传授传授经验!”

“江林,明天可就告别单身了,最后一天,有什么感想?”

“嫂子我们可都见过照片了,真是大美女,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江林笑着和朋友们碰杯,语气轻松而自信:

“什么经验不经验的,就是真心换真心,感想嘛,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现在就明天!”

然而,下午三点多钟,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打破了这和谐愉快的气氛。

一个与江林交情不算太深、刚从美国赶回来的朋友,名叫中文名王杰,海外用杰森的名字,他是个典型的性格外向奔放,玩得很开的人。

他神秘兮兮地搂着江林的肩膀,把他拉到一个套房,挤眉弄眼地说:

“林,给你准备了个单身惊喜,绝对够劲!保证让你难忘今宵!”

江林起初还以为是恶作剧道具、特别的雪茄或者限量版酒水,笑着推辞:

“杰森,别闹了,我这儿够忙的了,再说我也不需要什么惊喜。”

王杰却不管不顾,一脸你懂的坏笑,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没过两分钟,套房的门被敲响,靠近门口的一个朋友把门打开,走进来一位身姿窈窕、打扮时尚、妆容精致的年轻女郎。

江林看到来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沉了下来。

走进来的,竟是他留学时期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前女友,名叫陈丽莎。

当年分手也算和平,但之后并无联系。

王杰显然在国外玩惯了单身派对那一套,得意地凑到江林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

“林哥,怎么样?这份礼物不错吧?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联系上丽莎,专门请她飞过来的,结婚前最后的疯狂嘛,总要有点节目,留下点刺激的回忆,对不对?”

那位陈丽莎也落落大方,带着一丝暧昧和势在必得的笑容,扭动着腰肢走上前,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江林,声音娇嗲:

“江林,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帅,说真的,分开这几年,我还挺想你的。”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视了一下这豪华的套房:

“希望......我们能有机会,抛开过去的不愉快,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江林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寒意。

他用力推开王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目光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地看着陈丽莎,语气疏离而斩钉截铁,声音冷漠:

“不好意思,陈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和你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愉快的回忆,过去没有,现在和未来更不会有,我本人从不搞,也极度反感所谓的单身派对,我个人不喜欢,更不需要,而且......”

他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我的爱人,文欢,如果知道了这种无聊的举动,一定会很不高兴,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影响她明天做最美新娘的心情。”

陈丽莎脸色微变,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带上了刺:

“呵,江林,现在这么怕女朋友了?这可一点都不像我当年认识的那个潇洒不羁的你了,结了婚就要变成妻管严了?”

江林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语气也冷得像冰:

“请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这不叫‘怕’,这叫‘爱’和‘尊重’,是我找到了值得我珍视一生、并愿意用一切去呵护的真爱,并且我懂得为她负责,主动规避任何可能让她产生误会或不快的风险,这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担当。”

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直接对身边一个一直跟着他、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吩咐道:

“阿斌,送这位陈小姐离开,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助理阿斌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对陈丽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小姐,请吧。”

陈丽莎脸色铁青,她狠狠地瞪了江林一眼,冷哼一声,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悻悻而去,背影带着狼狈和愤怒。

江林的目光转向那个带来麻烦的王杰,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杰森,你能远道而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欢迎,也很感谢,但你做的这件事,没有边界感,而且非常愚蠢,让我非常、非常不高兴,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想我们之间的朋友关系,也需要重新评估了。”

说完,江林不再看他那讪讪的表情,转身离开,去了一个空着的套房,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一丝后怕。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欢欢的名字上停顿了几秒,还是拨了出去。

他需要立刻听到她的声音,需要澄清,哪怕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那头传来张文欢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似乎正在休息:

“喂?江林,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啦?是不是被他们灌酒了?”

听到爱人声音的瞬间,江林的心就安定了一大半,但他的语气还是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急于澄清的迫切,像个寻求安慰和信任的大男孩:

“欢欢......我这边遇到点堵心的事儿,刚才有个不太熟的朋友,把我一个很多年没联系的前女友给带来了,说什么这是结束单身的礼物,我已经把人轰走了,但我怀疑,是不是有人看我不爽,或者想巴结我们江家没找对路子,故意想搞点事情,坏我们心情。”

电话那头,张文欢先是沉默了一秒,随即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那笑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生气,反而带着十足的信任和一丝调侃:

“哦?前女友?长得漂亮吗?比我怎么样?”

江林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点急吼吼的味道:

“不!一点都不漂亮!跟你怎么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我眼里只有你,别人都是背景板!我发誓!”

“很好~”

张文欢的声音带着满意和一点点小得意:

“江先生,你的觉悟很高嘛,不过你放心啦,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这种小事,以后不用特意告诉我,因为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

江林闻言,彻底松了口气,心里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过,暖暖的,软软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我总要防患于未然嘛,不想让你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哪怕是潜在的误会也不行。”

“好,江先生的态度和诚意我感受到了,很开心。”

张文欢的声音也柔了下来。

“想你了。”

江林低声说,带着浓浓的眷恋。

“我也想你。”

张文欢回应道,然后语气轻快起来。

“要不......晚上我们偷偷见一面?”江林试探着问,带着点期待。

“晚上不要哦。”

张文欢拒绝道,但语气并不生硬:

“晚上,我和文华、怀瑾、文才、文佳他们一群兄弟姐妹,还有几个闺蜜约好了要聚餐呢,算是我的单身派对吧,不过我们就是吃吃饭,聊聊天,不带你玩。”

江林眼珠一转,灵机一动,提议道:

“那......要不一起?我这边年轻人也多,都是我的好哥们儿,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人多更开心嘛,就在......咱爸送我的那个西郊庄园里?地方够大,设施也全,烧烤、泳池、KTV什么的都有。”

张文欢在那头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和身边的人商量,过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带着点狡黠: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而且刚刚经受住了考验的份上,那我跟文华他们说一声,晚点我们庄园见咯?不过说好,不准喝太多酒,明天还要早起呢!”

“遵命,女王大人!”

江林心情瞬间阴转晴,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傍晚四点多,位于魔都西郊、价值超过十三亿、占地广阔的庄园,顿时成为了年轻人的欢乐海洋。

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一辆辆跑车、豪车驶入。

张文欢带着张文悦、梁怀瑾、张文才、张文华、张文恒、张文毅、张文佳、张文婷等一众弟弟妹妹和好友们抵达,江林这边也聚集了三十多位关系最亲近的年轻朋友。

夕阳的余晖给庄园内精心修剪的草坪、高大的乔木以及那栋融合了现代与古典风格的巨大主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巨大的户外泳池波光粼粼,旁边的烧烤区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专业的厨师和服务团队穿梭忙碌。

音响里播放着轻快流行的音乐,气氛瞬间被点燃。

年轻人很快打成一片,不分彼此。

张文华和江林的一个发小聊起了最新的科技趋势。

梁怀瑾和几个女孩在泳池边拍照。

张文毅则和江林的同学在游戏室里切磋台球。

张文佳、张文婷这些更小的,则好奇地探索着庄园里的各种新奇设施。

江林和张文欢作为主角,自然被众人环绕。

他们端着果汁,接受着朋友们一波又一波的祝福。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诱人的香气、欢快的音乐和年轻人无拘无束的笑声。

这场婚前聚会热闹非凡,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不过,作为明天绝对的主角,江林和张文欢还是在大家善意的起哄和祝福声中,提前退场了。

明天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他们需要最好的状态,最美的容颜。

两人在庄园门口道别,江林轻轻拥抱了一下张文欢,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明天见,我的新娘。”

“明天见,我的新郎。”

各自坐上安排好的车,返回住处。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转,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对明天的无限憧憬和甜蜜期待,那一丝小小的不愉快插曲,早已被这巨大的幸福冲刷得无影无踪。

十一月二号,婚礼当日。

清晨五点半,魔都的天空还是一片深沉的黛蓝色,只有东方天际线处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檀宫主宅内却早已灯火通明,一种紧张而兴奋的忙碌感取代了夜晚的宁静。

在主卧套房隔壁,那间被临时改造为化妆间的超大衣帽间里,张文欢已然端坐在宽大的化妆镜前。

她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的晨袍,乌黑的长发披散着。

顶级的化妆师、发型师、礼服师等七八个人如同训练有素的卫星,无声而高效地围绕着她运转。

巨大的落地镜里,映出她逐渐变得明媚动人的脸庞,那双遗传自安佳玲的明亮眼眸,因为期待和一点点睡眠不足,显得格外水润。

洁白的、镶嵌着无数颗细密水晶和蕾丝的主婚纱,被小心翼翼地悬挂在房间中央的特制衣架上,在灯光下流淌着圣洁的光泽,无声地宣告着今天这个日子的非凡意义。

而在西郊的庄园,新郎江林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

巨大的主卧里,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晨曦渐渐染红天际,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伴郎团的八位俊朗青年,包括他的发小、挚友,早已齐聚客厅,穿着统一的深灰色伴郎西装,精神抖擞,空气中弥漫着男性古龙水和兴奋的气息。

江家的十几位近亲,如江林的姑姑、叔叔等,也早早到场,脸上洋溢着喜悦,屋里屋外,指挥若定,喜气洋洋。

庄园外,更为壮观的景象正在形成。

由近三百台顶级豪车组成的迎亲车队,已经开始按照预定的顺序缓缓集结。

打头的是一辆装饰着鲜花和玩偶的劳斯莱斯幻影花车,其后是清一色的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再往后,是各种颜色炫酷、线条凌厉的限量版超跑,兰博基尼、法拉利、布加迪、柯尼塞格......宛如一场顶级车展。

它们静静地蛰伏在晨曦微光中,如同一条即将苏醒、准备去迎接公主的钢铁巨龙,引得早早守候在庄园外围道路上的媒体和路人阵阵惊呼,快门声此起彼伏。

檀宫这边,同样是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和金色的双喜字贴满了门窗廊柱,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飘动。

穿着统一定制旗袍或西装的佣人们,步履轻快却有序地穿梭着,检查着最后的细节,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张杭站在主卧的落地阳台前,初冬清晨的微凉空气透过微微开启的窗缝扑面而来,让他因睡眠不佳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他只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丝绸睡袍,腰带松松地系着,露出结实的胸膛。

指尖夹着一支燃烧了半截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朦胧的晨光中明明灭灭。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楼下院子里。

那里,满眼的红色喜字,在精心布置的景观灯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

它们像一个个烙印,提醒着他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他缓缓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那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扭曲、消散。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低语,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完全辨明的复杂情绪。

欢欢......今天,真的要嫁人了。

这个念头,从昨天开始,就像一根细小的藤蔓,不知不觉缠绕上他的心脏,时紧时松。

它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弥漫性的怅惘,混杂着欣慰、祝福、不舍,还有一丝......仿佛自己珍藏多年的珍宝,即将被人郑重捧走的空落。

不知何时,安佳玲悄然走到他身后。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但依旧难掩其优雅的气质。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地、紧紧地搂住了他,将脸颊贴在他宽阔却微显僵硬的背脊上。

她感受到丈夫身上散发出的那丝不同往日的低沉与疏离,那是一种即使身处喧嚣中心,也无法完全融入的孤寂感。

她柔声开口,声音像羽毛般拂过他的耳畔:

“女儿是嫁人,是喜事,是天大的好事,江林家就在金陵,想见了,一个小时高铁就到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而且江林说,未来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会在魔都,看你这两天,心情总是沉甸甸的,饭也吃得少,话也不多。”

“有吗?”

张杭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宿醉般的沙哑和疲惫,反问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否认。

“有呀。”

安佳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大家都感觉出来了,只是看你不想谈,都不好多说,雨琪、小柔她们私下里都问我好几次了。”

张杭闻言,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带着浓浓的自嘲:

“呵......万一,是我更年期提前到了呢?听说男人也有这个阶段。”

“你才四十六,更什么期呀。”

安佳玲没好气地轻轻捶了他一下,语气中带着娇嗔,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转移话题。”

张杭沉默了片刻,将那半截烟按灭在阳台栏杆上的水晶烟灰缸里。

他转过身,面对着安佳玲,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深邃,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去。

他深吸一口气,良久才伴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吐出。

“玲玲,你不懂,或者说,你们可能很难完全体会。”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似乎在组织语言,寻找能准确描述那复杂心绪的词汇:

“一想到欢欢要嫁人,我这心里就......我自己也说不清,它很复杂,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伤,仿佛在自言自语:

“一会儿觉得,是啊,玲玲说得对,嫁人了又不是见不到,江林那小子确实不错,稳重,知道疼人,欢欢跟他在一起,眼睛里是有光的,我应该高兴,应该放鞭炮庆祝,应该比谁都笑得大声。”

他的语气试图扬起,却带着一丝无力感,很快又落了下去:

“可一会儿,另一个念头,就像藏在暗处的潮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把我那点强装的高兴瞬间淹没,她要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完完全全地,从我们这个热闹了二十多年的大家庭里独立出去了,她的户口本上,将来会是她和江林的名字,她的喜怒哀乐,第一时间分享的人,不再是我,而是另一个男人,这个家,对她来说,会慢慢从家,变成娘家。”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许多早已逝去的画面,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温柔与怀念:

“她不再是,那个曾经,奶声奶气、张开肉乎乎的小手,跌跌撞撞扑过来非要我抱抱,会在我脸上胡乱亲一口,留下湿漉漉口水印,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的小丫头了。”

“不再是,那个刚学会说话,就在我身边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分享她所有新奇发现,从幼儿园得的小红花,到路边捡到的奇怪石头的小话痨了。”

“也不再是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被小朋友欺负了,考试考砸了,或者只是单纯想撒娇了,第一个想到找我爸爸,整天喜欢腻在我怀里、趴在我背上,把我当作全世界最坚固堡垒的小女儿了。”

“她长大了......”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圈微微泛红:

“就在我还没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在我还总觉得她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小不点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长得这么大了。”

“亭亭玉立,有了自己的主见,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爱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如梦初醒的恍惚和深深的懊悔:

“我有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回想,后悔......我以前,为什么没能再多陪陪她?”

“为什么总觉得来日方长,把那么多时间给了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应酬和那些勾心斗角的商业谈判?”

“她长得......太快了。”

“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她就要穿着婚纱,走向另一个男人,开启她全新的人生了。”

说到这里,安佳玲清晰地感觉到,张杭的身体有微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声音哽咽道:

“所以我们才更要珍惜现在,珍惜将来还能在一起的每一天啊。”

“小杭,她是在组建新的家庭,嫁给她真心爱的人,我们应该为她高兴,为她祝福才对,我们把她培养得这么好,不就是为了看到她能像今天这样,幸福地走向她选择的人生吗?”

“是啊......应该高兴,道理......我都懂。”

张杭喃喃道,抬手,用指腹迅速而用力地擦过自己的眼角,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带着疲惫的痕迹:

“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江林那小子,确实不错,对欢欢是真心实意,可能就是......人老了,容易感怀过去,对时间流逝,有点无可奈何,有点......矫情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波澜:

“好了,我没事了,玲玲,别担心,你去收拾吧,今天,我们也是主角之一呢。”

安佳玲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情绪似乎稳定了些,虽然眼底那抹落寞依旧挥之不去,但至少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点点头,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

“好,那你快点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才转身去往自己的衣帽间梳妆打扮。

张杭独自在阳台又站了片刻,又点燃一支香烟,但没怎么抽,直到那支烟彻底燃尽,才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转身走进卧室。

他打开巨大的衣帽间,里面整齐悬挂着数十套顶级定制西装。

他几乎没有犹豫,手指掠过那些更显年轻跳脱的颜色,最终选定了一套深藏蓝色的、面料带着细微光泽的高定西装。

这套西装剪裁完美,线条利落,能最大限度地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材和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需要这身铠甲来武装自己此刻有些柔软过度的内心。

当他换好西装,系好领带,站在落地镜前时,镜中的男人依旧英挺不凡,眉宇间是岁月沉淀下的睿智与掌控力。

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与这身盛装格格不入的落寞。

不久后,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了。

檀宫顿时被喧嚣和喜庆包围。

堵门、做游戏、找婚鞋......

一系列流程在年轻人的欢声笑语中进行。

江林被以张文华为首的兄弟团和以张文悦为首的姐妹团折磨得够呛,红包散出去无数,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幸福而急切的笑容,配合着完成各种或搞笑或刁难的任务。

当终于在一片笑闹声中,在床底角落找到被藏起的、镶嵌着珍珠的水晶婚鞋时,江林长长舒了口气,单膝跪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为坐在床沿、一身圣洁婚纱、美得如同晨曦中最娇嫩玫瑰的张文欢穿上。

那一刻,江林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抬起头看向张文欢的眼神,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虔诚。

张文欢低头看着他,脸上飞起红霞,眼中水光潋滟,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幸福弧度。

然后是重要的环节。

改口敬茶。

客厅被布置得庄重而喜庆,张杭和安佳玲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

江林端着精致的仿古青花瓷茶杯,恭恭敬敬地跪在铺着红缎的软垫上,声音洪亮而真挚:

“爸爸,请喝茶!”

“妈妈,请喝茶!”

张杭和安佳玲面带得体而慈祥的笑容,接过茶杯,轻轻啜饮一口。

安佳玲眼中含着泪花,是喜悦的泪。

张杭的笑容标准,甚至带着长辈的宽厚,只有最了解他的人,如站在稍远处的沈清柔、乔雨琪,才能从他接过茶杯时,那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以及他吞咽茶水时,喉结那不自然的滚动,看出他内心汹涌的波澜。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红包递给江林,说了几句祝福和叮嘱的话,声音平稳,听不出异常。

仪式完毕,庞大的迎亲车队,载着新娘和送亲的亲友,如同一条华丽而缓慢移动的银河,缓缓驶向今天的婚礼殿堂,开心世界乐园。

车队所经之处,交通为之短暂管制,路人纷纷驻足,拍照、惊呼,网络上关于这场世纪婚礼的讨论热度再次飙升。

谁的婚礼、开心世界乐园婚礼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榜前列。

婚礼现场,班德尔城中心大厅被装饰得如同梦幻仙境。

巨大的穹顶垂下无数星星点点的灯串,宛如夜空银河。

四周墙壁是巨大的投影幕,此刻正播放着江林和张文欢从小到大的照片和温馨的旅行视频,配合着舒缓动人的音乐。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而不刺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花香。

宾客云集,商界巨擘如马托尼、马杰克、刘东强,林威、新能源领袖白展成。

甚至久未公开露面的林青海,也特意从国外赶回。

当张杭在主桌边看到风尘仆仆却依旧气势雄浑、留着络腮胡的林青海时,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最真切、最放松的笑容,那是一种见到真正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时才有的表情。

他大步上前,张开双臂,与这位亦兄亦友的坚实靠山紧紧拥抱。

“海哥!你能回来,太好了!”

张杭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毫不掩饰的激动,手臂用力拍了拍林青海宽阔的后背。

“欢欢的大日子,我怎么能缺席。”

林青海用力回抱了他一下,声音依旧带着那股与他粗犷外表不符的轻柔,但语气中的情谊却重如千钧:

“再说了,我也想看看,是哪家的小子这么有福气,娶走了我们的小公主。”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正与人寒暄的马杰克眼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难以言说的酸楚。

他曾是与张杭在移动支付、电商等多个领域激烈掰过手腕的对手,如今时代更迭,他的辉煌已成过往,阿里系在威信支付和拼夕夕的冲击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看着张杭与林青海之间那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感受到的深厚情谊和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心中暗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若当年自己也有如此强援,能在关键时刻顶住压力,提供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支持,何至于在几次关键战役中功亏一篑,落得今天......归隐的地步?

这其中的差距,不仅仅是商业嗅觉和手腕,更是这盘根错节、深不可测的人脉根基啊。

他举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将那点不甘和落寞咽了下去。

一众大佬纷纷落座,低声交谈着,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主持人何瀚,身着盛装,站在舞台中央,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掌控着全场节奏,宣布婚礼仪式即将开始。

而此刻,张杭却暂时离开了主会场。

他在后台一间安静的休息室里,看到了即将由他亲手送上红毯的女儿。

张文欢穿着那身奢华夺目的主婚纱,头纱轻挽,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美得如同从童话世界里走出的仙子,周身都笼罩在一层幸福的光晕中。

她看到父亲进来,原本努力维持的平静和甜美笑容瞬间被打破,眼眶迅速泛红,鼻尖微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依赖:

“爸......我今天,本来不想哭的,想把最美的样子留在镜头里,可是我看到你,就有点忍不住了。”

张杭看着女儿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此刻却水汽氤氲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太了解女儿了,此刻她的情绪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外表的光鲜亮丽下,是即将决堤的情感。

自己任何一点不舍、感伤的表现,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流连,都会让她彻底泪崩,妆容尽毁。

张杭怎么忍心,他最爱的女儿这样呢?

于是,他脸上迅速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眉头微皱,语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瞎琢磨什么呢?你又不是嫁给了一条狗,哭个屁啊,妆花了多难看。”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张文欢瞬间愣住了,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点泪意硬生生被笑了回去:

“讨厌!爸!江林才不是狗呢!”

“那是什么?”张杭继续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

“是你亲爱的女婿呗!”张文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张杭却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语气严肃:

“那我觉得,还不如一条狗呢。”

“噗哈哈哈......”

张文欢这次是真的被逗得笑出了声,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捶了一下张杭的胳膊:

“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耍宝啊?”

张杭这才咧嘴一笑,带着几分痞气,又有着追忆往昔的得意:

“不然呢?你以为你爸当年是怎么拿下你那么多妈妈的?靠的就是这幽默风趣的灵魂!说实话,就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被江林、方宇那样的捧在手心里,觉得难追,觉得要考验,要是换做你爸我年轻那会儿,就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三五天,保证让你找不着北。”

“真能吹牛!”

张文欢笑得花枝乱颤,刚才的紧张和感伤早已烟消云散:

“反正啊,你在咱们家,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爱情嘛,我觉得还是一心一意的最好。”

“你觉得好,那就好喽。”

张杭笑了笑,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很快被欣慰取代。

他的目的达到了。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轻声敲门提醒:

“张董,文欢小姐,时间到了,大门马上要打开了,请准备。”

张杭脸上的调侃之色瞬间收敛,如同潮水退去,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庄重。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面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通往女儿人生新阶段的、沉重的、雕花对开木门。

他知道,门后那条长长的、铺满新鲜花瓣的通道,是他作为父亲,护送女儿走的最后一段路。

这段路的尽头,是等待着的江林,是女儿的未来。

当庄严而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在全场响起,巨大的双扇门在机械控制下,带着一种仪式感的缓慢,无声地向内洞开。

刹那间,所有灯光聚焦在他们身上,台下所有宾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投来。

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张杭的手臂微微弯曲,让女儿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稳稳地挽住自己的臂弯。

他能感觉到女儿手指的用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迈开了第一步。

他的步伐沉稳,面容平静,甚至带着得体的、属于岳父的雍容微笑。

只有紧挨着他的张文欢,能感觉到父亲手臂肌肉那异乎寻常的、坚硬的紧绷,仿佛在对抗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音乐的节拍上,也踏在自己复杂难言的心绪上。

这段路,仿佛很长,长到他可以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回顾女儿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的每一个瞬间,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拿到奖状,第一次带着江林正式回家......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回,带着温度,带着声音。

这段路,又仿佛很短,短到他还没来得及从那些温暖的回忆中抽身,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这份独属于父亲的、最后的陪伴,就已经站在了红毯的尽头,站在了那个穿着黑色礼服、身姿挺拔、眼神激动而虔诚的年轻男人......江林面前。

他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地看了江林一眼。

那一眼,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最后的确认,有沉甸甸的托付,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无奈的认可和......放手。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张文欢的手,从自己紧绷的臂弯中抽出。

那个动作,缓慢得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感觉到女儿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这只他呵护了二十多年的、柔软的手,放到了江林早已等候多时、微微汗湿的掌心中。

在完成这个动作的刹那,张杭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仿佛某个最重要的部分,随着那只手的交付,被硬生生地从体内剥离出去,胸腔里瞬间空了一块,冷风飕飕地往里灌,空落落的疼。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眩晕,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江林的手背,那力道,带着嘱托,也带着最后的、无言的威慑。

然后,他决然转身,没有再看女儿一眼,步履甚至比来时更快一些,走下了舞台。

那挺拔的背影在璀璨的灯光下,竟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与这热闹喜庆场合格格不入的孤寂与苍老。

他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回到主桌,在安佳玲身边坐下。

安佳玲立刻在桌下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冰凉甚至在轻轻颤抖的手。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接下来的交换戒指、亲吻、宣誓......

一系列浪漫而庄重的流程在温馨感人的氛围中进行。

张杭坐在台下,目光追随着女儿的身影,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祝福的微笑,眼神却有些恍惚,仿佛透过眼前这幸福的一幕,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者,是什么都没看,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到了双方父母上台致辞的环节。

江城恩谦让地、真诚地示意张杭先来。

张杭整理了一下其实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口,缓步走上舞台。

他从何瀚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麦克风,站在耀眼的聚光灯下,看着台下满座的宾客,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那些或真诚或探究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时失语。

这种大脑空白、词穷片刻的情形,在他纵横商海、历经无数大风大浪、在任何谈判和演讲中都游刃有余的人生中,极其罕见。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艰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自己儿女的婚礼,以......父亲的身份。”

他强调了父亲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仿佛在对着空气诉说,又仿佛在对自己低语,带着一种如梦初醒的恍惚:

“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昨天,她还是个跟在我身后,蹦蹦跳跳、问东问西、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不点,怎么今天,就穿着这么漂亮的婚纱,站在这里,要成立自己的家庭了呢?”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对时间流逝的无力感和深深的唏嘘:

“时间......真的不禁用,好像只是眨了下眼,一个轮回,就开始了,我们,就这么被推着,成了上一代。”

他的话语不再像商场上那样逻辑严密、锋芒毕露,而是带着诗人般的感性与唏嘘,像是一篇即兴的散文诗:

“幸福,到底是什么?”

“它不是报纸财经版上的数字增长,也不是别人口中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它啊,是夜深人静时,你心底自然而然涌起的暖流。”

“是清晨醒来,看到身边熟睡的那个人时,那份踏实的、满满的心安。”

“我告诉过他们,生活的真相,往往不是童话。”

“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是鸡毛蒜皮的碰撞,是会有分歧,会有磕绊的现实,但我希望,他们能记住,沟通是连接彼此的桥,理解是渡越矛盾的船,而包容,是最终停靠的、温暖的岸。”

“今天,我把我呵护了二十多年的明珠,交到另一个年轻人手中,我不祈求他们的人生永远只有风和日丽,一帆风顺,但我祝福他们,拥有在疾风骤雨中共舞的勇气,拥有在惊涛骇浪里相依的坚定,愿他们的日子,不是刹那绚烂、转瞬即逝的焰火,而是值得用一生去品读、去书写的绵长诗篇,有平平仄仄的韵律,也有起承转合的风景,有恬淡如水的日常,也有波澜壮阔的篇章。”

张杭那发自肺腑、充满人生感悟的致辞,如同一曲深沉的序曲,为婚礼的仪式部分画上了一个动人的休止符。

余音袅袅中,台下掌声雷动,许多女宾客还在悄悄擦拭眼角。

主持人何瀚适时地上前,用他专业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道:

“非常感谢张杭先生,一位父亲最深沉的爱与祝福,相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两位新人的心中,也感动了我们现场的每一位,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新娘的母亲,美丽优雅的安佳玲女士,为新人送上祝福!”

安佳玲深吸一口气,在掌声中优雅起身,步履从容地走上舞台。

她今天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曳地长裙,妆容精致,气质高贵。

她接过麦克风,目光首先温柔地落在女儿和女婿身上,然后扫过全场宾客。

“谢谢大家。”

她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被她控制住:

“首先,我代表我们全家,衷心感谢各位尊贵的宾客,在百忙之中莅临小女文欢和女婿江林的婚礼,见证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新人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母亲的慈爱和不舍:

“站在这里,看着我的欢欢,穿着婚纱,这么美,这么幸福,我好像又看到了她小时候,穿着公主裙,在我面前转圈圈的样子,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快到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泪光闪动:

“江林,我的孩子。”

她看向江林,语气郑重而温柔:

“今天,我把我的宝贝女儿交到你的手里,欢欢有时候可能会有点小任性,有点小脾气,但她善良、真诚、懂得爱,我希望你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她又看向张文欢,声音更加柔软:

“欢欢,你长大了,要学着成为一个妻子,未来也会成为母亲,要学会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要孝顺公公婆婆,但同时,永远别忘了,爸爸妈妈这里,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随时欢迎你回家。”

她举起手中不知何时被侍者递上的酒杯:

“最后,妈妈祝你们,永浴爱河,白头偕老,一生顺遂!”

安佳玲的发言,既有豪门女主人的得体大方,又充满了母亲特有的细腻情感和谆谆教导,再次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接着,何瀚请上了新郎的父亲江城恩。

江城恩步履稳健地走上台,他穿着中式立领礼服。

他先是对着张杭和安佳玲的方向,以及主桌的各位长辈微微鞠躬,然后才面向宾客,声音洪亮,带着金陵商人特有的爽朗与真诚:

“张董,安总,亲家母,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好!今天是我儿子江林和儿媳文欢大喜的日子,我心情非常激动,也感到无比的荣幸和喜悦!”

他看向张杭和安佳玲,语气无比诚恳:

“首先,我要再次郑重地感谢我的亲家,张杭董事长和安佳玲女士,感谢你们培养出文欢这么优秀、这么善良懂事的好女儿,并且信任我们江家,信任江林,将你们的掌上明珠托付给我们,这份情谊,我们江家铭记在心!”

然后他目光转向江林和张文欢,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喜悦:

“江林,文欢,爸爸是个粗人,不会说太多漂亮话,我就说几句实在的,婚姻啊,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柴米油盐,磕磕绊绊在所难免,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关键是,吵归吵,闹归闹,别记仇,别隔夜,男人,要有担当,要疼老婆,文欢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江家最大的宝贝,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包括你小子!”

他故意板起脸指了指江林,引得台下善意的笑声。

“爸爸也没什么大道理送给你们,就希望你们往后的日子,和和美美,互敬互爱,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有什么困难,跟家里说,爸爸妈妈永远是你们的后盾!来,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了这对新人美好的未来,为了我们相聚在此的缘分,干杯!”

江城恩的发言朴实无华,却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和真诚的情感,尤其那句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更是掷地有声,彰显了对儿媳的极度重视和爱护,让安佳玲和张杭听了都微微颔首,面露满意之色。

最后,江林的母亲林云兰也在大家的掌声中简单说了两句,她语气温柔,带着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

“文欢,妈妈祝你永远快乐,幸福,江林,要好好待文欢,谢谢大家。”

言简意赅,却饱含深情。

至此,婚礼的仪式部分彻底结束。

何瀚宣布婚宴正式开始!

瞬间,早已准备就绪的服务员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端着精美的冷盘和前菜,无声而迅捷地穿梭在巨大的宴会厅各张餐桌之间。

早已饥肠辘辘的宾客们也放松下来,宴会厅里顿时充满了餐具碰撞声、交谈声和欢笑声,气氛变得热烈而随意。

很快,新人敬酒的环节开始了。

江林和张文欢在伴郎伴娘的簇拥下,从主桌开始,一桌一桌地向来宾致谢。

首先自然是主桌。

除了双方父母,这里还坐着林青海、沈斌、韩乐乐、凌妃、乔雨琪、沈清柔等最核心的家人和挚友。

“海叔,沈叔,韩阿姨,凌阿姨,乔阿姨,沈阿姨......谢谢你们能来。”

江林恭敬地举杯,张文欢也甜甜地跟着称呼。

林青海拍了拍江林的肩膀,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力量:

“小子,好好待欢欢,要是让我知道你敢欺负她,我可不管你在哪儿,肯定飞回来收拾你。”

虽是玩笑话,但眼神里的认真不容置疑。

沈斌哈哈大笑,声若洪钟:

“老林,你就放心吧!江林这小子,我看着很不错。”

他端起酒杯,对张杭示意了下。

张杭也笑着举杯回应。

到了韩乐乐这一边,她穿着帅气的女士西装,独特的烟嗓带着笑意:

“欢欢,江林,祝你们幸福!以后来锦城玩,阿姨带你们吃最地道的火锅!”

凌妃那双桃花眼弯弯的,打趣道:

“江林,以后财政大权可得乖乖上交,这可是咱们家的传统美德,知道吗?”

乔雨琪则温柔地看着他们,用她那能融化人心的清澈眼神送上祝福:

“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哦。”

沈清柔作为后宫团老大,此刻也展现出沉稳的一面,笑着对江林说:

“好好珍惜我们欢欢,她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

新人连连道谢,与长辈们一一碰杯,虽然喝的是特意准备的葡萄汁,但礼数周到,气氛融洽。

接着,他们来到了商界巨头聚集的几桌。

“马叔叔,感谢您赏光。”

江林对马托尼说道。

马托尼依旧是那副冷静理性的模样,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恭喜。”

到了马杰克这一桌,气氛稍微有些微妙。

张杭也恰好到了这边,稍微停顿。

马杰克起身,笑容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感染力,只是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张董,江林,文欢,恭喜恭喜!看到年轻人喜结连理,真是让人高兴,电商和支付的未来,终究是你们的了。”

他这话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释然。

张杭与他碰杯,语气倒是少了几分针锋相对,多了些感慨:

“马总言重了,时代在变,我们不过是顺应潮流而已,阿里在云计算和物流上的布局,依旧让人敬佩。”

“呵呵,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喽。”

马杰克笑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东强则显得豪爽很多,他嗓门很大:

“张董,江林,文欢,恭喜!”

江林连忙谦虚道:“刘叔叔您太客气了。”

新人又依次敬了林威、白展成、董志文等一众商业大鳄。

每桌都有不同的寒暄和话题,或探讨行业趋势,或回忆过往交集,或单纯表达祝福。

江林表现得体,应对自如,既保持了晚辈的谦逊,又不失自信,让不少大佬暗自点头,觉得张杭这个女婿选得确实不错。

接着是家族亲戚和年轻朋友的区域。

这里的气氛更加轻松活跃。

到了张承文、王彩霞、乔亮、赵娟这一桌,老人们拉着张文欢和江林的手,有说不完的叮嘱和关心。

“欢欢,以后就是大人了,要懂事......”

“江林,常带欢欢回家看看,爷爷奶奶想你们......”

“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浓浓的亲情弥漫在空气中。

到了张文华、梁怀瑾、张文才等兄弟姐妹这一桌,画风突变。

“姐夫!够意思!今天这排场,牛逼!”

张文华用力拍了拍江林的肩膀,挤眉弄眼。

“欢欢姐,你今天美炸了!”

张文佳和张文婷围着张文欢,一脸羡慕。

梁怀瑾笑着举杯:

“林哥,欢欢,祝你们早生贵子!”

张文欢笑着嗔怪,脸上却飞起红霞。

这一桌笑声最大,闹得最欢。

江林那边的朋友桌也同样热闹,起哄声、祝福声、调侃声不绝于耳。

敬酒的过程,也是张杭和安佳玲与其他宾客交流的过程。

他们不断被相熟的朋友、合作伙伴拉住聊天。

沈斌端着酒杯,搂着张杭的肩膀,低声道:

“我看江林这小子行,稳得住,场面上的应对有模有样,不像有些年轻人,见到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腿软,欢欢交给他,我看没问题。”

林青海也走过来,淡淡地说:

“眼神正,心思稳,是个能托付的,你这次可以放心了。”

张杭听着老友们的评价,笑着和他们碰杯: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啊,就等着享清福吧!”

安佳玲则被一群贵妇名媛围住,话题从婚礼的细节聊到最新的珠宝时尚,再到子女教育,气氛融洽。

整个班德尔城中心大厅,化身为一个巨大的、欢乐的漩涡。

美酒流淌,佳肴纷呈,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那梦幻的穹顶。

灯光璀璨,映照着每一张喜悦的脸庞。

商界精英们在高谈阔论中寻找着合作的可能。

家族亲友们在推杯换盏中联络着感情。

年轻人们在嬉笑玩闹中加深着友谊。

张杭站在稍微远离中心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景,看着女儿女婿穿梭在人群中那幸福忙碌的身影,看着身边挚爱亲朋们满足的笑容,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因嫁女而起的怅惘和空落,终于被这浓得化不开的人间烟火气和幸福感所填满、所融化。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正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他举起杯,向着这热闹的盛宴,向着女儿崭新的未来,也向着自己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无声地致意,然后将杯中那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盛宴,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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