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4章 终极大魔王张文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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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杭离开后,病房内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揭开惊天秘密的风暴耗尽了所有的能量。
孙妙妙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更加萎靡,呼吸也变得更为浅促,但她强撑着,目光转向依旧僵立在原地、仿佛灵魂被抽空的儿子。
“怀瑾......”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到妈妈......身边来......”
梁怀瑾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缓慢地挪到床边,重新坐下。
他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他无法承受的情感。
“儿子......抬起头......看着妈妈......”
孙妙妙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轻轻抚上梁怀瑾的脸颊,指尖冰凉。
梁怀瑾感受到那冰冷的触碰,身体一颤,终于抬起猩红的双眼。
“恨妈妈吗?”
孙妙妙问,泪水无声滑落。
梁怀瑾喉咙哽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化为更深的痛苦,哑声道:
“我不知道......妈,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为什么会这样?”
“是妈妈的错......全是妈妈的错。”
孙妙妙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
“是我一时糊涂,没能抵抗住诱惑......是我背叛了你爸爸,也......也让你来到了这个世界,却背负了这样一个身世。”
她喘息了几下,聚集起力气,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和恳切:
“但是,儿子,你听妈妈说,你......不要恨张杭,当年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他确实很有魅力,也很有手段,我......我也有责任,他不是故意要抛弃你,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妈妈选择了隐瞒,选择了和你爸爸一起,给你一个......我以为完整的家。”
梁怀瑾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母亲的眼神制止。
“他......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孙妙妙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临终托付的郑重:
“他很强大。”
“比我和你梁爸爸能给你的,要多得多。”
“妈妈不在了,以后......你的人生路还很长。”
“妈妈不要求你立刻接受他,但请你......不要把他当成敌人,不要记恨他。”
“你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比较特殊的长辈,一个......可以在你未来道路上,给你提供巨大帮助的人。”
“试着......去接触他,了解他,好吗?”
“就算是为了妈妈,为了让我能安心地走......答应我,不要被恨意蒙蔽了眼睛,那只会让你自己痛苦。”
梁怀瑾看着母亲那充满哀求、濒死的眼神,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委屈,在巨大的悲痛和对母亲即将离去的恐惧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泪水大颗滚落,重重地点头,声音破碎不堪:
“我......我答应你,妈......我不恨他......我试着......不恨他......您别说了,省点力气......”
孙妙妙脸上露出一丝释然和虚弱的微笑,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她眷恋地看着儿子,喃喃道:
“我的儿子......这么帅......是像他啊......妈妈......真的舍不得你......”
又缓了一会儿,孙妙妙的气息更加微弱,她看向刚走入房间不久,一直默默站在床尾,如同磐石般守护着她的梁晓亮,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深沉的爱意。
“小亮......”
她轻声呼唤。
梁晓亮立刻走上前,取代了梁怀瑾的位置,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沙哑:
“妙妙,我在呢。”
“对不起......”
孙妙妙的泪水再次涌出:
“真的......对不起你......我骗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辜负了你的爱......”
梁晓亮摇着头,这个憨厚沉默的男人,此刻眼中充满了泪水,却带着一种异常坚定的温柔:
“傻瓜,别这么说,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啊。”
孙妙妙和一旁的梁怀瑾都震惊地看向他。
梁晓亮露出一丝苦涩却包容至极的笑容,他抬手,轻轻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她一样:
“怀瑾小时候,我带他去验过血型......那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了,因为咱俩的血型生不出他这个血型,后来,他越长越大,眉眼......也越来越不像我,我知道,自己......生不出这么帅,这么聪明的儿子。”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温柔:
“但是,妙妙,这重要吗?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那天起,从我第一眼看到怀瑾,把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我爱你,爱的是你孙妙妙这个人,爱的是我们组成的这个家,怀瑾是我们的儿子,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孙妙妙瞬间泣不成声,巨大的愧疚和如潮水般涌来的感动几乎让她窒息:
“我......我值得吗......我这样的坏女人......”
“值得。”
梁晓亮斩钉截铁地说,泪水也终于滑落:
“你只是......犯了一次错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我第一次见面时,穿着白裙子,笑得很好看的姑娘,是我梁晓亮最好的妻子,是怀瑾最爱的妈妈,我原谅你,早就原谅了,不要有任何压力,不要带着愧疚走......真的,我是发自内心的......”
孙妙妙看着这个深爱她、包容她到极致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心碎却又无比幸福的复杂笑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的手,轻轻地、充满爱意地抚摸了一下他布满泪痕和胡茬的脸颊,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下辈子......我一定......干干净净地......只遇见你......只爱你一个......”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眼神开始涣散,手臂无力地垂下,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跃动的曲线,在发出一声短促的警报后,骤然拉成了一条冰冷而笔直的横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宣告了一个生命的终结,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病房里,瞬间被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伤淹没。
梁怀瑾扑到母亲身上,失声痛哭。
梁晓亮也终于无法抑制,紧紧握着妻子尚存余温却已失去生机的手,老泪纵横,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
亲戚们,也都相继走进来,哭声弥漫。
三天后。
孙妙妙的葬礼简单而肃穆。
结束后,亲戚们陆续离开,原本就冷清的家,因为女主人的逝去,显得更加空荡和寂静。
悲伤如同无形的雾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晚上。
梁怀瑾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对着窗外发呆,或者机械地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晚上十点多,梁晓亮敲响了他的房门。
“怀瑾,睡了吗?”
“没,爸,进来吧。”
梁晓亮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放在儿子书桌上。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鬓角似乎一夜之间添了许多白发。
他在儿子床沿坐下,父子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打破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梁晓亮才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寂:
“怀瑾,这几天......爸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天塌下来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梁怀瑾低着头,声音沙哑:
“爸......对不起。”
“傻孩子,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梁晓亮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温和:
“该说对不起的,是......是我们大人。”
又是一阵沉默。
梁晓亮看着儿子消瘦的侧脸,继续说道:
“儿子,我不是想劝你什么,或者让你立刻振作起来,悲伤需要时间,爸懂,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在我梁晓亮这里,你永远都是我儿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这份父子情,是刻在骨头里,流在血里的,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爱你,跟你身上流着谁的血,没有一点关系。”
梁怀瑾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想喊爸,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梁晓亮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却坚定:
“但是,儿子,有件事,爸必须要求你,这也是你妈妈最后的遗愿。”
梁怀瑾看着父亲。
“张杭......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你必须接受,不能逃避。”
梁晓亮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有怨气,这很正常,但是,恨一个人,最终折磨的是你自己,你妈妈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她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对他......说实话,没有恨,可能一开始有过不甘和愤怒,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着你长大成人,那些情绪早就淡了,不管怎么说,他给了你生命,这是事实,而且,他确实有能力,给你提供我无法企及的平台和资源,这不是认贼作父,这是面对现实,是为了你自己未来的路能走得更顺、更广阔。”
梁晓亮的目光紧紧锁住儿子:
“所以,儿子,爸要求你,对他,至少要保有对长辈、对你生物学父亲的基本尊重,可以暂时不亲近,可以不接受他的安排,但不要敌对,不要怨恨,试着......去接触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既是为了完成你妈妈的遗愿,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能......答应爸爸吗?”
梁怀瑾看着父亲那双充满了关爱、担忧以及一种深明大义般坚持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哀求,想起这段时间父亲默默承受的一切。
他知道,父亲这个要求,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真心实意地为他考虑。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挣扎。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低沉,却清晰地说道:
“爸,我答应你,我......我会试着调整心态,我永远是你儿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至于他......我会......我会尊重他。”
听到儿子的承诺,梁晓亮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悲伤的欣慰表情。
他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了抱儿子宽阔却依旧单薄的肩膀。
“好孩子......爸爸相信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夜色深沉,这个经历了巨变的家庭,在悲伤与泪水中,终于艰难地迈出了走向未知未来的第一步。
另外一边。
当张杭和张文欢,从医院离开的时候。
正是傍晚。
劳斯莱斯平稳地驶离金陵,窗外繁华的街景如同被拉长的彩色丝带,最终融于沉沉的夜色。
张文欢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父亲张杭在车厢内那番低沉而真诚的道歉,以及那些关于人生无常、阴晴圆缺的感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却并未能抚平水下那汹涌的暗流。
她并不怨恨父亲了。
在孙阿姨那被病痛和悔恨侵蚀的枯槁面容前,在梁怀瑾那瞬间崩塌的世界面前,她自己那点源于少女情怀的尴尬和委屈,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值一提。
此刻盘踞在她心头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一种对命运翻云覆雨手段的无力感,一种对生命脆弱的深切唏嘘,以及一种近乎狼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好幸好只是差点。
她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地呢喃。
梁怀瑾,那个在阳光下笑容爽朗、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在自习室里专注认真的男孩,她确实曾为他心动过。
那份好感,像初春的嫩芽,带着清新的露水和懵懂的期待。
可这稚嫩的芽,还未曾真正触碰阳光,就被一场名为真相的疾风骤雨连根拔起,碾落成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同情、怜惜、以及面对血缘羁绊时无可奈何的沉重情感。
她甚至不敢深想,如果那天没有那个打断表白的电话,如果自己在那浪漫的星空下,冲动地点了头,说出了我同意,那此刻,她该如何自处?
梁怀瑾又该如何面对?
那将是怎样一场毁灭性的尴尬与痛苦?
光是这个假设,就让她脊背发凉,手心渗出冷汗。
回到熟悉的大学宿舍,已是第二天晚上九点多。
休息了一整天,张文欢还是有些精神憔悴。
宿舍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弥漫着淡淡的护肤品香气和少女们特有的活力。
“欢欢!你回来啦!”
上铺的舍友第一个发现她,猛地探出身子,脸上写满了关切:
“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看你请病假,我们还挺担心的。”
正在敷面膜的舍友也转过头,含糊不清地说:“是呀欢欢,没事了吧?”
坐在书桌前看书的舍友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张文欢将精致的行李箱推到墙角,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看似轻松自然的笑容,尽管她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嗯,差不多了,一个关系很好的阿姨,身体突然不太好,回去看了看。”
她刻意模糊了重点,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哦哦,人没事就好。”
舍友松了口气,灵活地从上铺爬下来,凑到张文欢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压低了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八卦兴奋:
“哎哎,别转移话题!快老实交代,你跟梁大班长怎么样了?他之前可是在咱们系联谊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你念情诗的!浪漫死了!这次你请假,他也请假了,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呀?还是说他趁虚而入,啊不是,是趁热打铁?有没有每天嘘寒问暖,短信轰炸?你到底答应了没呀?”
另外的舍友也撕下面膜,加入了逼问行列:
“对啊欢欢,梁怀瑾真的挺好的,能力强,人缘好,长得又高又帅,关键是眼里只有你!我们都觉得你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张文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像夕阳收拢最后一丝余晖。
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水,借此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三位舍友期待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斩钉截铁的肯定:
“没有,我和梁怀瑾只是好朋友。”
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以前是,以后也会是,仅此而已。”
“啊?为什么呀!”
舍友夸张地拖长了音调,一脸难以置信:
“欢欢,你明明对他也有好感的!我们都看得出来!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还是他家里......”
“没有为什么。”
张文欢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愿多谈的疏离:
“感觉这种东西,很玄妙,可能之前是错觉,而且,我们之间,有些情况比较复杂,不太适合往那方面发展。”
她用了复杂这个词,轻描淡写,却足以堵住更多追问。
“那,那个陆子昂呢?”
舍友敏锐地切换了目标,试图活跃气氛:
“我觉得陆子昂也很不错啊!商学院的招牌帅哥,家里听说不是一般的有钱,是那种真正的世家,你看他平时穿的用的,还有那气质,温润如玉,待人接物又特别有分寸感,他对你特别关注,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在咱们宿舍楼下偶遇你,那眼神,绝对有戏!”
“陆子昂......”
张文欢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总是衣着得体、笑容温和、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男生形象。
他就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远观意境悠远,近看笔触精致。
客观而言,他几乎无可挑剔。
但经历过梁怀瑾这场身份颠覆的风波,她感觉自己对恋爱这件事,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审慎,甚至是一丝疲惫:
“他确实......人很好,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
她斟酌着用词:
“但感情的事,终究要看缘分和感觉,强求不来的,顺其自然吧。”
“唉......”
舍友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欢欢,你的眼光真是被养得太高了啦!梁怀瑾你看不上,陆子昂你又要顺其自然......不过也是。”
她话锋一转,又笑嘻嘻起来:
“咱们欢欢是谁?咱们学校的顶級女神!家世好,长得漂亮,能力又强,眼光高那是必须的!想想那些仗着家里有几个钱,送几个限量款包包、几支口红就想来追你的,简直是搞笑!他们那点东西,估计都入不了欢欢你的眼吧?”
旁边的舍友也深表赞同:
“没错没错!欢欢家里肯定超厉害的!我记得有一次你爸来接你,那车......还有你手腕上那块看起来低调的表,我后来查了一下,吓死人!欢欢,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悄悄告诉我们呗,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感觉神秘又强大的样子?”
张文欢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于隐藏真正实力的低调。
她放下水杯,语气轻缓却带着终结话题的意味: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经商家庭,比较幸运,积累了一些财富而已。”
她不想,也不能将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那些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以及父亲那些充满争议的过往摊开在宿舍的灯光下。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与此刻校园的单纯格格不入。
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校园八卦,宿舍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键盘敲击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张文欢洗漱完毕,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窗外的路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光痕。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庞。
点开那个名为张家捣蛋鬼的群,里面还有弟弟妹妹们插科打诨的聊天记录。
她深吸一口气,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明天晚上六点整,学校东门饭店,听雨阁包间,文华、文悦、文才、小毅、小明、佳佳、婷婷,所有人必须准时到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宣布,重申,不准带任何外人,男友女友都不行。”
消息发出,几乎是秒回。
张文华:“得令!女王陛下驾到,必有大事发生!姐,是不是老爸又给你零花钱了,你要带我们共同富裕?”
张文悦:“收到,明天一定到。”
沈毅:“明白,欢姐。”
张文才:“OK!”
沈明:“收到!”
张文佳:“乖巧点头~”
张文婷:“好哒~”
看着屏幕上瞬间弹出的回复,张文欢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她知道,作为这个庞大、特殊且关系复杂的家族里,在平辈中无形确立的、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大姐头,有些责任,她无法逃避。
通告梁怀瑾的存在,统一家族内部的认识和态度,这是她必须出面稳定和处理的大事。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压力稍稍纾解,然后关掉了手机屏幕,将自己彻底埋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晚上,饭店的包间。
环境清幽雅致,仿古的装修透着淡淡的禅意,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观,潺潺的流水声隐约可闻。
巨大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做工精美的八味冷碟,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斟满了醒好的红酒。
张文欢是最早到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约的香槟色丝质衬衫,搭配黑色高腰长裤,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显得干练而气场强大。
她独自坐在主位,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神色平静,但那双遗传自张杭的、洞察力极强的眸子里,却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包间的门被推开,张文华第一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潮流服饰,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略带痞气的笑容。
“姐!我的亲姐!这么急着召见我们,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啊?”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习惯性地就想往张文欢旁边的位置坐:
“是不是老爸良心发现,觉得以前给我们的零花钱太抠门了,让你来给我们发补偿红包了?”
“坐那边去。”
张文欢眼皮都没抬,只是用下巴朝圆桌对面、离主位最远的一个空位点了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张文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哦了一声,乖乖绕到对面坐下,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得,看这架势,准没好事......估计又是谁倒霉催的惹到这位姑奶奶了。”
紧接着,张文悦、张文才、沈毅、沈明、张文佳、张文婷等人也陆续安静地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早已端坐主位、气场全开的张文欢,以及对面难得老实坐着的张文华,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非同寻常,纷纷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安静地依次落座。
巨大的包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见人都到齐了,服务生轻声询问是否需要上热菜,张文欢说可以。
等菜上齐,服务人员离开后。
张文欢并没有去看面前精致的菜肴,而是直接端起了面前那杯如同红宝石般醇厚的红酒,缓缓站起身。
她继承了张杭在商场谈判桌上那种无形的掌控力和雷厉风行的作风,此刻,虽然身处家人之间,那种气场却丝毫不减。
她清澈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弟弟妹妹的脸,确保与每一个人都有瞬间的眼神接触。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下了手机,停止了任何小动作和窃窃私语,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女王的发言。
连最跳脱的张文华,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在动筷子之前......”
张文欢开口了,她的声音不算响亮,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有一件事,需要先跟大家说清楚。”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种庄重而严肃的氛围充分弥漫开来。
“我......”
她再次开口,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千锤百炼:
“不是家里的老大。”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这间安静的包房里炸响!
瞬间击碎了所有人心中的理所当然!
桌上响起了一片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脸上写满了震惊、茫然和不可思议!
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问号和难以置信!
“爸在外面......”
张文欢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用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调陈述着,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调查报告:
“还有一个孩子,比我们年长十天。”
她再次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然后给出了更确切的定论:
“根据爸爸的亲口确认,这应该是一个极其意外的个案,除了他,目前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还存在其他流落在外的兄弟姐妹。”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沉重而肯定:
“他,是我们所有人,血脉相连的、如假包换的亲哥哥。”
“哇靠!”
张文华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差点跳起来,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极度的惊讶和一种我早就知道老爸不简单的恍然,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试图压惊,结果呛得咳嗽起来,边咳边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
“呵呵,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啊!老爸......老爸毕竟是我辈楷模,潇洒不羁爱自由嘛!年轻时留下点风流债,有一段......嗯,有一段露水姻缘,弄出个把意外,也......也是正常......”
“闭嘴。”
张文欢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倏地钉在张文华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威压,让整个包间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张文华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变得滑稽而尴尬。
后面那些不着调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噎得他满脸通红。
他讪讪地低下头,避开姐姐那慑人的目光,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却连点火都忘了,充分展现了他在这个大姐大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的弟位。
“是谁呀?姐,我们......认识吗?”
张文悦轻声问道,她是李钰所生,性格向来温婉沉静,此刻虽然也震惊,但还能保持基本的镇定,只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文欢的目光从张文华身上移开,转向了包间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门,仿佛她的视线能够穿透这厚重的阻碍,看到那个正站在门外,或者正在某个地方,同样承受着命运巨变的人。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那三个注定将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字:
“梁怀瑾。”
什么!
梁怀瑾?
这一次,惊呼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连一向最为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张文才都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张文华更是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猛地抬起头,看向姐姐,眼神里先是极度的错愕,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恍然大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的同情和庆幸。
他瞬间就明白了!
明白了老姐之前为什么情绪低落。
为什么对梁怀瑾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急转!
好家伙!
差点跟自己的亲大哥谈恋爱?
这他妈是什么绝世狗血伦理剧剧情?
这简直比老爸的商业并购案还要刺激、还要离谱!
“没错,梁怀瑾,就是我们的大哥。”
张文欢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任何人质疑的、斩钉截铁的肯定,将这铁一般的事实牢牢钉在每个人心里:
“他家里刚刚经历了重大的变故,他的生母,孙妙妙阿姨,前几天因为胰腺癌,去世了。”
她顿了顿,让这个悲伤的消息沉淀了一下:
“在阿姨临终之前,这件事才得以揭开,爸爸......也去见了孙阿姨最后一面,爸爸让我转达大家,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对于大哥梁怀瑾......”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尤其是扫过刚刚口无遮拦的张文华:
“我们要拿出张家人应有的态度、尊重和接纳。”
她点名道:
“文华,尤其是你!平时吊儿郎当、口无遮拦也就算了,但在这件事上,你必须给我把皮绷紧了,拿出最端正的态度来!要是敢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或者有半点不尊重,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张文华被点名,一个激灵,立刻放下根本没点着的香烟,挺直腰板,脸上堆起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姐!你放心!我张文华对灯发誓!梁怀瑾......不,大哥!我本来就跟他挺熟的,一起打过球喝过酒!这事儿......虽然确实太突然了,震得我到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但我保证!以后绝对拿他当亲哥一样对待!不,比亲哥还亲!让他感受到我们张家的温暖!还有......还有团结!”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可靠,试图驱散刚才说错话带来的负面影响。
张文才也点了点头,他性格更像母亲凌妃一些,沉稳内敛,开口道:
“姐,我们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沈毅、沈明等人也纷纷表态,声音虽然还带着震惊后的余波,但态度都很明确:
“欢姐,我们明白。”
“嗯,我们会尊重大哥的。”
“没想到......怀瑾居然是我们大哥......”
看着弟弟妹妹们虽然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冲击得神色各异,但都迅速接受了现实,并且表现出了接纳的态度,张文欢一直紧绷的脸色和心弦,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再次举起那杯几乎未动的红酒,目光扫过全场,总结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正式通知你们,统一思想,以后,梁怀瑾,就是我们家庭的一份子。”
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告诫:
“不过,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他刚刚失去母亲,心情肯定很低落,身份转换也需要时间适应,我们表达善意和接纳就好,不要过分热情,更不要给他太大压力,毕竟当年......”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语指的是父亲的责任:
“是上一辈的问题。”
说完,她将杯中那象征性的红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感,仿佛也将她心中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暂时地、强行地压了下去。
“好了,动筷子吧。”
张文欢放下空杯,宣布这场沉重的通告会结束,家庭聚餐正式开始。
包厢里的气氛,这才如同解冻的春水,渐渐活络起来。
虽然大家依旧在低声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足以颠覆他们一部分认知的消息,眼神中充满了惊奇、感慨和种种猜测,但基本的基调已经确定。
那就是面对,与接纳。
只是这接纳的背后,每个人心中,都掀起了怎样的波澜,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午后。
春末夏初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
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江州大学的阶梯教室。
梁怀瑾的身影,时隔多日,再次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明显清瘦了些,原本小麦色的健康肤色透出几分苍白,那双总是蕴藏着阳光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沉淀下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忧郁。
他站在门口,目光几乎是本能地,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张文欢正坐在那里,作为代理班长,她微微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正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什么,阳光为她专注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似乎感应到了那道熟悉的注视,她抬起头,视线在空中与梁怀瑾相遇。
没有预想中的尴尬躲闪,也没有刻意的热情寒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静静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都心照不宣。
那是一种共同经历过一场命运风暴后,劫后余生的平静,是一种被血缘重新定义后,复杂难言却又无法割舍的默契。
课间休息的铃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
梁怀瑾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穿过收拾书包、起身活动的同学,走到了张文欢的桌前。
他的脚步比往常沉重,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低沉:
“文欢。”
他唤道,目光落在她桌面的平板电脑上,似乎不敢与她对视太久:
“有空吗?我们......出去聊聊?”
张文欢将平板放进包里,动作流畅而自然。
她站起身,点了点头,语气平和: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教学楼后面那个相对僻静、爬满了茂盛蔷薇的花坛边。
盛开的蔷薇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午后的阳光透过交错的花枝和叶片,在他们脚下投下细碎而斑驳的光影。
梁怀瑾停下脚步,背对着教学楼喧嚣的方向。
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动作间带着一种生疏的滞涩,啪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蹿起,点燃了叼在唇间的香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淡蓝色的烟雾在他面前袅袅散开,模糊了他线条硬朗却难掩憔悴的侧脸轮廓。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张文欢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开口问道。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妹妹看待哥哥走入歧途般的、混合着关切与无奈的情绪。
梁怀瑾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涩而自嘲,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消失。
“就前几天。”
他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有些闷:
“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心里......堵得厉害,就陪我爸......抽了几根。”
他像是在溺水者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确认着自己过去二十多年人生的锚点:
“我爸说,男人心里有事,抽根烟能好受点。”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离地望向远处操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那里充满了与他此刻心境格格不入的活力。
“文欢,嗯......”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回到张文欢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的试探:
“我或许......在私下里,没外人的时候,应该......叫你一声妹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希冀,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边界的孩子,迫切地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应,来确认自己在这段崭新而尴尬关系中的位置。
张文欢迎上他那带着探寻和一丝脆弱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
她甚至努力牵动嘴角,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温暖、更真诚一些,试图驱散他周身的低气压:
“可以呀,随便你,大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波澜后的通透和释然:
“现在回头想想,之前我们之间那种莫名的、相互吸引的好感,可能真的就是一种血浓于水的错觉,是藏在基因里的亲近感,误导了我们,让我们误以为是爱情。”
“确实啊。”
梁怀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用力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恍惚和遥远:
“难怪......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特别想靠近,想对你好,原来......原来你是我妹妹。”
他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要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随即发出两声短促的干笑:
“哈哈......是亲妹妹,能不喜欢吗?”
笑声干涩,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和一种放下千斤重担后,却发现脚下已是悬崖的茫然与空虚。
“关于孙阿姨的事......”
张文欢的声音轻柔下来,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间:
“节哀,我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但......请保重自己。”
“嗯。”
梁怀瑾脸上的那点勉强挤出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骤然变得空洞,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和生命最后悲鸣的病房。
他望着远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挤压出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道理,书上写着,谁都懂,可是......”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
“可是......我从没想过,会这么突然,会以这样一种......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发生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下头,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的手背,迅速而粗暴地擦过自己的眼角,指间那截燃烧的烟灰因为手指的微颤,簌簌飘落,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看着他强忍悲痛、肩膀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和坚强的样子,张文欢心中那份属于家人的心疼与保护欲瞬间决堤。
她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短暂地拥抱了一下梁怀瑾。
她的手臂在他宽阔却明显单薄了许多的后背上,安抚性地、坚定地拍了拍。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男女之情,纯粹而温暖,是血脉相连的支撑。
“以后,我们也是你的家人。”
她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承诺的力量:
“爸爸,还有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是你的后盾,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慢慢来,给自己一点时间。”
这个短暂却充满力量的拥抱,让梁怀瑾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在那份不容置疑的、带着温度的家庭慰藉中,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也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非常克制地、轻轻拍了拍张文欢的后背,声音沙哑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
“谢......谢谢你,文欢,真的......真的谢谢你。”
他顿了顿,仿佛从这个拥抱中汲取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热量,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和一点点新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低声喃喃道:
“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喜欢听你......喊我大哥。”
“大哥。”
张文欢从善如流,立刻松开他,后退半步,仰起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尽量明媚而真诚的笑容,试图用这笑容驱散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以后,就请大哥多多关照啦。”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清越、如同溪流叩击卵石般的男声,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在一旁响起: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陆子昂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几步开外。
他穿着一件质感极佳的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一小截,露出腕间一款低调而经典的积家翻转腕表,搭配着一条熨帖的深灰色休闲长裤,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卓然。
他脸上带着谦和而礼貌的笑容,目光落在张文欢身上,但对站在她身旁、眼眶微红的梁怀瑾,也投去了友善而毫无探究意味的一瞥。
“子昂?”
张文欢有些意外他的突然出现,微微侧身:
“有事吗?”
陆子昂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先是对着梁怀瑾微微颔首,姿态自然得体,然后才面向张文欢,语气温和地说道:
“文欢,我找你有一会儿了,刚接到家里电话,下午可能需要提前离校一趟,时间上有点赶,打你的电话又没接听,所以出来找你,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
他从随身携带的一款简约却质感非凡的皮夹里,优雅地取出两张制作精美、散发着淡淡油墨香气的音乐会票券:
“我这边正好有两张明天上午国家交响乐团音乐会的门票,是首席小提琴大师维克多阿默林的独奏专场,不知道......你明天上午是否有时间?如果方便的话......”
他的邀请坦荡而真诚,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也没有富家子弟常见的炫耀意味,仿佛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自然而然地提出一个值得分享的美好建议。
张文欢的目光在他手中那两张显然价值不菲、代表着高雅艺术殿堂的票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他清澈而带着坦然期待的眼眸。
经过梁怀瑾这场身份颠覆带来的情感震荡和沉重压力,她确实感到身心俱疲,极度渴望能暂时抽离这复杂的现实,沉浸到一种纯粹、优美、能抚慰心灵的艺术氛围中去。
她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语气也轻松了些许:
“好,明天上午我刚好没课。”
陆子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的欣喜,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润动人:
“那太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来宿舍楼下接你?”
“可以。”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子昂再次对梁怀瑾礼貌地点点头,目光平和,没有丝毫因为看到他微红的眼眶或与张文欢单独相处而产生的异样情绪,然后便转身,迈着沉稳而从容的步伐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花坛的拐角。
看着陆子昂远去的背影,梁怀瑾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蒂,用力摁灭在旁边的金属垃圾桶上特意设置的沙盘里。
他深吸了一口没有烟雾的清新空气,转过头,对着张文欢笑了笑,语气恢复了平日几分熟稔,带着兄长般的口吻评论道:
“文欢,你的这些追求者里,这个陆子昂,感觉确实相当不错,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气质涵养,看得出来是真正有底蕴的家庭熏陶出来的,挺坦荡,也挺舒服的一个人,看着......和那些只知道砸钱、举止轻浮的纨绔子弟,很不一样。”
“还好吧。”
张文欢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陆子昂消失的方向,没有多做评价。
但心底深处,对明天那场即将到来的音乐会,确实隐隐生出了一丝久违的、脱离沉重现实、期待接触美好事物的轻松与期盼。
这或许,是走出阴霾的第一步。
第二天,和陆子昂听完音乐会,两人分开。
下午,张文欢组织了一场更为正式和私密的家族内部见面会,地点选在了顶级的私人会所最为隐秘的揽月厅。
这里环境极尽奢华且保证绝对的私密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壮丽的城市天际线。
当梁怀瑾在张文欢的陪同下,略显拘谨地走进这间流光溢彩的包间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弟弟妹妹们,除了张文欢,几乎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已然确定的接纳。
“嘿!大哥!你可算来了!”
张文华第一个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极具感染力的、甚至有些夸张的笑容,非常自然熟络地一把搂住了梁怀瑾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终于重逢的铁哥们:
“等得我花儿都谢了!来来来,先别忙着感动,抽根烟,压压惊,也熟悉熟悉咱们家的迎宾流程!”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市面上罕见的特供级黄鹤楼1916,动作娴熟地弹开盒盖,递到梁怀瑾面前。
梁怀瑾看着张文华这毫不生分、热情得过分的架势,原本还有些局促和忐忑的心情,奇异地放松了不少。
他笑了笑,没有拒绝这份带着江湖气的善意,接过香烟:
“呵呵,好。”
两人就站在包间连接着的、可以俯瞰半个江州城的宽阔露台边,各自点燃了香烟。
张文华惬意地吐出一个标准的烟圈,看着它在空中缓缓扩散,然后转过头,对着梁怀瑾,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却又透着真诚的笑容:
“我说大哥,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啊!打了好几次球,喝了几回酒,你居然是我们亲哥!这感觉......太奇妙了!跟拍电影似的!”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同病相怜的调侃和诉苦的意味,说道:
“大哥,你是不知道,你来了,我可算找到组织,看到黎明前的曙光了!一直以来,张文欢同志,就是我们老张家平辈里说一不二的刺头儿,气场两米八,眼神能杀人!我们这些小的,在她面前那是大气都不敢喘,苦不堪言啊!这下好了,大哥你来了,你可是长子!以后我终于不用孤军奋战、担惊受怕了!大哥,我以后就是你最忠心不二的小弟,鞍前马后,绝无二话!但前提是,你得罩着我,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起对抗咱们家的终极大魔王!”
“嗯?张文华,你刚才说......谁是终极大魔王?”
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丝丝缕缕煞气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从他身后幽幽传来。
张文华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烟差点直接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身,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到极点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姐!我亲爱的姐!您......您这走路怎么都没声儿的?”
“我这不是......不是在跟大哥深入交流感情,顺便客观、公正、充满敬意地介绍我们家至高无上的领导核心的基本情况嘛!”
张文欢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哦?介绍情况,需要用终极大魔王这种充满个人主观偏见和污蔑性质的词汇?张文华,我看你是最近零花钱太多,日子过得太舒坦,皮又痒了是吧?”
说着,她优雅地抬起手,作势就要去拧他那张帅气的脸蛋。
张文华连忙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状,身体夸张地往后缩:
“哎哟喂!姐!亲姐!我错了!口误!绝对是口误!您是我心中最美丽、最智慧、最温柔、最善良、光芒万丈、指引我们人生方向的伟大领袖!日月可鉴,天地良心啊!”
他那副怂得毫不掩饰、毫无尊严的模样,逗得旁边一直看戏的张文悦、张文佳几个女孩再也忍不住,纷纷掩嘴轻笑出声,连性格清冷的张文婷嘴角都弯起了一丝弧度。
梁怀瑾看着眼前这生动鲜活、打打闹闹中却透着一股无法割舍的浓浓亲情的一幕,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不带任何阴霾的、舒心的笑容。
他感觉到,自己心中那厚厚的冰层,似乎正在被这种热闹的、有些混乱却无比真实的家庭温暖,一点点地融化。
他好像......真的被这个奇特的、庞大的、充满生命力的家族,毫无保留地接纳了。
“好了,别耍宝了。”
张文欢收起玩笑,拍了拍手,正式主持局面:
“都坐下吧,今天这个饭局,没有外人,是我们老张家人自己关起门来的聚会。”
她示意梁怀瑾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然后目光扫过全场,语气郑重:
“虽然大哥姓梁,这一点我们完全尊重,也永远不会要求他改变,这是他过去人生的烙印和对梁爸的敬意,但是,从他踏入这个门开始,他身上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他就是我们家族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哥,这一点,也请你们都记清楚。”
她开始逐一正式介绍,语气平和而清晰:
“大哥,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其实好些人你都见过面或听说过,文华,刚才这个活宝,你见过了,他妈妈是郑微微,文悦,坐在文华旁边,气质最好的这个,她妈妈是李钰,文才,坐我右边,不太爱说话的那个,他妈妈是凌妃,沈毅、沈明,他们是沈斌的儿子,是沈清柔阿姨的儿子,佳佳是于晴的女儿,婷婷是苏瑾的女儿......”
介绍完一圈,张文欢还不忘家丑外扬,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指着刚刚坐下的张文华对梁怀瑾说:
“大哥,你别看文华现在在你面前装得跟个乖宝宝似的,他随爸爸,风流债一大堆,现在才大一,身边的女孩子就跟走马灯似的,我都记不清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了,你以后得帮我多看着他点,别让他惹出什么麻烦来。”
梁怀瑾有些讶异,看着张文华那副我很无辜的表情,失笑道:
“那还真是......厉害啊。”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带着点男性之间心照不宣的感慨,脱口而出。
“厉害?”
张文欢立刻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原本平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警告,猛地射向梁怀瑾:
“怎么?大哥你很羡慕?”
“也觉得男人这样很有本事?”
“也想跟他有样学样,游戏人间?”
那眼神里蕴含的煞气和压迫感,让即使经历过家庭巨变、心性已然沉稳许多的梁怀瑾,心里都猛地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面对张文欢骤然爆发的气场,梁怀瑾发现自己那点刚刚因为被叫大哥而建立起的、微弱的心理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他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下来,连忙摆手,语气甚至带上了点慌张地解释:
“我,我没说羡慕啊,欢欢,我就是......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感慨一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向你保证!”
张文欢冷哼一声,女王气场全开,目光如刀,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才缓缓收回,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哼,最好没有,别以为你是我大哥,我就不会管你,梁怀瑾,你给我听好了,你既然是家里的一份子,以后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尤其是在对待感情、对待女性的原则问题上,我会管着你,盯着你,咱们张家的男人,可以有魅力,可以风流,但底线是绝不能下流,必须要有担当,有责任感,这是家规,懂了么?”
“懂了,知道了。”
梁怀瑾几乎是下意识地、如同小学生面对班主任般,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那副瞬间认怂的模样,竟和张文华刚才的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看得众人忍俊不禁。
一旁的张文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侧头对身边的张文佳小声调侃道:
“得,本来还以为来了个大哥,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呢,结果你看,在大姐头面前,还不是一样被管得服服帖帖的?咱们老张家这牢固的食物链啊,看来是坚不可摧,一点都没变呐!”
这话如同点燃了笑料的引线,引得整个包间里的人哄堂大笑,之前那点因为初次正式见面而产生的最后一丝陌生和隔阂,也在这畅快淋漓的笑声中彻底烟消云散,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充满了真正的、其乐融融的家庭温暖。
梁怀瑾在这毫无芥蒂的笑声包围中,感觉自己那颗漂泊无依、冰冷沉重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温暖港湾。
然后,就是堪称震撼人心的认亲礼物环节。
张文华首先打了个响指,候在包间角落的、他那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年轻助理,立刻捧着两个大小不一的、触感细腻的黑色丝绒表盒,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放在梁怀瑾面前的桌面上。
张文华亲自伸手,先打开了那个稍大一些的表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百达翡丽星空腕表,深蓝色的表盘上,璀璨的钻石和蓝宝石镶嵌出逼真的银河与星云图案,月相、星空、天体运行尽在方寸之间,在灯光下流转着如梦似幻、动人心魄的光芒,价值超过四百万。
“大哥。”
张文华收起玩笑,语气变得真诚而郑重:
“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欢迎你回家。”
他将表盒往梁怀瑾面前推了推,然后,不等梁怀瑾从这块表的奢华与美丽中回过神来,又迅速打开了旁边那个稍小、设计更显经典稳重的表盒。
里面是一块百达翡丽Calatrava系列的经典正装腕表,玫瑰金表壳,象牙白色表盘,低调、内敛,却质感非凡,价值同样不菲。
“这一块。”
张文华指着第二块表,看着梁怀瑾的眼睛,语气非常认真,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是送给梁爸的,大哥,这礼物你不许拒绝!该说不说的,老爷子抚养你长大成人,二十多年含辛茹苦,不容易,现在你也回家了,老爷子也该轻松轻松,享受下生活了,对吧?这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代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一点孝心,一点心意,既是欢迎你回家,也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梁爸,谢谢他这么多年,把你培养得这么好。”
张文华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周全,既表达了张家人对梁怀瑾毫无保留的接纳和重视,又无比体贴地照顾到了梁怀瑾和梁晓亮之间深厚的父子感情,情商之高,令人叹服。
这份心意,远比手表本身的价值更重。
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张文悦送的是一块梵克雅宝情人桥限量版女表,价值约两百五十万,她微笑着说:
“大哥,这块表是送给未来嫂子的预备礼物,希望你和嫂子能像这表上的情侣一样,终成眷属,幸福美满。”
沈毅和沈明合力送出了一块充满运动感和科技感的理查德米勒,价值超过五百万,非常适合年轻人。
张文才送出的则是一块江诗丹顿传承系列的万年历腕表,价值约三百万,低调奢华,符合他沉稳的性格。
张文佳和张文婷也各自送出了价值不菲的卡地亚和宝格丽限量款腕表......
林林总总,不到十分钟,梁怀瑾面前的桌面上,就堆起了一座由顶级名表构成的、闪闪发光的小山。
这些腕表的总价值,粗略估算,已经轻松突破了三千万大关!
梁怀瑾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座散发着金钱与奢华气息的小山,一时间有些恍惚失神,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就是真正的、他所陌生的豪门世界吗?
礼物不是按件计算,而是按堆赠送,轻描淡写之间,就是他过去整个家庭都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冲击感包裹了他,温暖吗?
无疑是温暖的,弟弟妹妹们的笑容和心意做不了假。
但在这厚重的温暖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压力,也随之悄然降临,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道,已经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彻底扳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既充满了无限诱惑又必然布满了未知挑战的方向。
而接下来,与那位传说中的亲生父亲、商业帝国的巨擘张杭的正式会面,无疑将是另一场更加严峻、更加复杂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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