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病过黄泉
推荐阅读:东京:这个逆袭系统不对劲 从鲤鱼开始成为大龙神 咱当官的,养几个妖怎么了? 从武馆弟子开始百炼成神 修仙从返老还童开始 无限之磁场暴君 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人在吞噬,成了罗峰的金手指 同时穿越:从回归主神空间开始 人在龙族,种下神树,无限月读
七日时间转瞬即过,这期间,刘羡强撑着精神,清醒时便同李矩一起商议,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能做准备。
无论如何乐观,治愈的可能性仅有三成,所以刘羡做的都是最坏的打算:如果自己不治,内部会出现哪些危机,外部又会出现何等变化,安乐公府接下来该怎么发展,这都是不得不深思且需要解决的。
总体来看,是内部的危机要大过外部的威胁。
目前汉中军外部的威胁已然不多:北面的张方还在与关东联军做鏖战,根据已有的情报来看,似乎已经落入下风。秦州仍然处在动乱之中,尚没有完成统一。而江州的罗尚则刚刚被李矩亲自击败,短时间内无法振作再战。仅有成都的李雄仍然在与刘羡对峙,可目前来看,他在正面没有击溃汉中军的实力。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汉中军内部各派系团结的前提下。
随着势力的膨胀,安乐公府如今已演变出四大二小六个派系,四大分别是指李矩为首的河东派系、刘沈为首的雍州派系、刘琨为首的司隶府派系、杨难敌为首的仇池派系。二小则是何攀为首的蜀汉遗民与皇甫重带来的秦州军。
而这六个派系中,河东、司隶府、巴蜀三方跟随刘羡已久,可谓根深蒂固,刘羡并不担心。但雍州、仇池、秦州三方都是刚刚融入安乐公府不久。若是刘羡不在,他们能否继续留在公府,就变成了一件相当可疑的事情。刘羡既做最坏的打算,就要设法维持这一局面。
他对李矩分析这一情况,说道:“刘雍州和我交情不深,但我看得出来,他是正人君子。雍州的张光、索綝、皇甫澹都和我有旧,也与你有旧,应该是拉拢就可以解决的。”
“皇甫重如今留在武都,他去年刚从重围之中杀出来,手中虽兵马不多,但在秦州、雍州颇具影响。你要尽可能挽留,若他不愿留下,你也可放他离去,与其结好,他大概率会去投奔凉州,也算是结下一桩善缘。”
“我最担忧的还是杨氏父子,我在仇池立誓,说好立杨氏之子为嗣子。可眼下事急从权,违背了这一誓言,极可能会引发他们的不满,甚至会刀兵相见,你必须要做好提防。”
综上所述,刘羡最后拟定了一封遗命,与李矩约定,若他不幸身死,要做如下处理:
首先秘不发丧,让李矩以刘羡的名义召杨难敌兄弟到梓潼,和他们进行约谈。刘羡的打算是暂时解除他们的兵权,让他们分别改任为广汉太守、新都太守。杨难敌兄弟能够从命,则一切皆大欢喜,若他们不从,则直接将他们扣押为人质。然后再公布刘羡的死讯,一旦仇池有不轨迹象,就以谋反罪名将其处死。
死后三月,李矩拥立刘朗在剑阁祭天称汉中王,由李矩担任大司马兼尚书令,封来忠为太傅、何攀为太保、杨茂搜为太师、刘沈为少傅、皇甫重为少师、刘琨为少保,以此来招揽人心。凡事要以李矩为首,与六公主持商议进行决策。但这仅限于政事,军事则由李矩大权独揽。
刘羡对李矩的期望是很高的,他把遗命写罢,交给李矩道:“世回,万一我不幸殒命。我相信,以你的才能,绝对能够一统巴蜀,但在那以后,是率众阖门自守,还是进取天下,就由世回你自己来决定了。”
而接过遗命时,李矩已经泣不成声,他深感兄长对自己的信任,以及对未来考虑的深远,连连说道:“请兄长放心,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或许吧。”刘羡笑答道:“我也有这样一种预感,这次等我休养好,一切都将就此不同。”
下刀的这一日终于是来了。
这天是九月壬申的中午,太阳高照,掠过竹林的凉风吹进卧云坞,蜻蜓在小池上成群乱舞,看上去是个极好的天气。而按照李秀的吩咐,刘羡所在的房间已经整个都清洗过一遍,使得每一个角落都清清爽爽,然后用特制的熏香熏过一天,以此驱逐可能的蚊虫老鼠。等房间再打开时,真令人耳目一新。
只是苦了刘羡被人背来背去,当他再躺靠在榻上时,额头上已全是冷汗。
见李秀三人端着医具进去后,李矩、李盛、吕渠阳、张固、刘朗等人都纷纷站在门外等待。而张固见刘朗面露紧张之色,便呵呵笑着安慰道:“奉药,别害怕,你父亲什么都见过了,又岂会向区区病魔投降?今日之后,就把病根拔掉!”
他口头这样说着,额头上也渗出闪闪的汗水。其实他比刘朗更加担心,甚至忧虑,感觉末日大劫当真就要降临了。
此次为刘羡医治的一共有三名医师,李秀主刀,董康艾灸,还有一位名叫孟良的医师处理医具。同时有四名侍女在一旁等待吩咐。
孟良将特制的小刀煮沸,李秀则开始煎药,与此同时,董康则开始把脉,以此估算刘羡现在的健康情况。
刘羡此时斜趴在榻上,看着几人严肃的神情,抬首笑问道:“怎样,我的脉搏还行吗?”
董康没有回答,眉间的皱纹逐渐加深,继而踟躇地看了刘羡一眼,刘羡便知道情况不好。但他仍旧笑道:“试试看吧,都是天命,失败了也没关系。”
说罢,他徐徐脱去了上身的袍服,将肩背部的红肿紫胀之处都露出来,同时显露的,还有身上不少的伤疤。董康不答,单是取过艾草,找到肿胀得最甚的患部,用手推揉,使之隆起,再逐渐加大力量,用指尖去压。
刘羡本来还想说几个笑话,此时顿时疼得周身发抖,四肢无力,喉咙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他隐约听见侍女在一旁低呼:“这么用力!”
“嘘!”董康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把线香点在火上。此时屋内的氛围极为紧张,阳光渐渐西移,李秀和孟良都把眼神放过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上的艾草。
“殿下,请忍耐!”董康自语一声,见艾草已经被点燃,就用扇子轻轻地扇了扇。一缕青烟猛然在屋内升起,不大功夫,就烧到了皮肤,发出咝咝声响。刘羡强咬牙关,全身紧绷,终究是没有出声。
灸完了一处后,董康用指尖按压着,接着灸第二处,这一次咝咝之声比前次更大,燃烧的艾草映入眼里,红彤彤的。此时刘羡身体已经放松下来了,因为他已经痛昏过去,连曼陀罗也用不上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众人难免提心吊胆,而董康则迅速取出第三颗艾草,揉成圆团,去灸皮肤。如此一来,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出声。每个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无常与神秘。身体健康时,几乎没有人在意生命会如何,但一旦面临这种难以理解的厄运,造化的伟力便开始无情地压迫着每个人的心。
这和在战场上的情形完全不同。在战场上举刀枪奋发向前,是人将生死置之度外,自己做命运的主宰,生死已经轻如鸿毛。可若是躺在病床上,生死就好像参天大树一般无法动摇。
人终有一死这个道理,是世界上最残酷的道理。无论是什么样的王侯将相,最终都会死亡,这看似公平,可实际上,多少人就因为那差一点点的寿命,最后而功败垂成:倘若再给楚悼王十年,再给嬴政十年,再给袁绍十年,再给诸葛亮十年,是不是一切都会截然不同呢?谁也不知道,但人们总是无法舍弃这种想象,所以人们总是渴望长生。
等董康艾灸完毕,拿着小刀的李秀上前时,不禁心想:或许自己的刀下,确实关乎着许多人的命运。
在艾灸的作用下,患部的隆起已经极为明显。而为了行动干练,李秀脱下外衣,露出飒爽的单衣短裙,然后瞧准了伤患的位置,一刀快且狠地从中划过。就在此时,红白色的脓液猛然冒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大团的脓血,李秀连忙拿起一块白布按住,娴熟地接引住脓血。同时令侍女过来,微微扶起刘羡,让他的上半身上倾。
接着又横划了一刀,形成一个十字形状的创口。然后使劲地按压住患部,脓和血一齐流了出来。
等紫色的脓血流得差不多后,李秀放下小刀,改拿起一把特制的细长剪刀,开始迅速剪切其中的烂肉。这一幕可谓是血腥至极,一旁的侍女几乎要昏过去了,但李秀却面不改色,她佩戴黑纱,聚精会神地盯着创口内的情况,一只纤手好似蝴蝶翻飞,不断从中夹出一条条红白状的肉块。可这也意味着精神的高度集中,也不过在一炷香的时间,李秀已然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稍微用巾布擦了擦汗,李秀又换了几张棉布去清理刘羡体内的创面。侍女们可以看见,原本肿胀的患部,此时已经完全凹陷下去了,凹陷的部分,几乎可以塞下一个八九岁小孩的拳头。
但这也意味着医治濒临结束了,李秀对孟良低声道:“药膏!”孟良连忙端出一个罐子,里面是用三七、蜂蜜、龙葵、蛇油等药物混合煮熬而成的止血剂,此时呈黏稠状,而且还微微发烫,这正是李氏家传的止血秘方。李秀当即取出一勺,直接外敷在伤口上,并迅速用纱布贴紧裹好。
至此,她长舒一口气,看着此时已昏迷不醒的刘羡,心想:接下来的发展,就只能看这位安乐公自己的造化了。
得知医治已经完成,李矩等人立刻靠过来打量详情。但见刘羡的呻吟停止了,转而被若有若无的微弱呼吸替代了。刘朗沉默地注视着父亲的面庞,用手探过他的鼻息,也不禁想:这究竟是代表父亲的病情好转,还是要在昏睡中了结此生呢?
侍女们重新在屋内点燃熏香,天色也已经变得极为黯淡了。
“现在情况如何?”李盛忍不住问道。
李秀再次悄悄把手放在刘羡的额头上试了试,感觉刘羡的体温比火还要烫,这算是最困难的时候了,所以她没有说话。
时间一寸寸地过去。等待奇迹出现的众人,坐在房舍内全神贯注地看着刘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不觉,天色彻底黯淡了,李秀看了眼滴漏,发觉距离医治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便道:“喂安乐公喝些蜜水吧。”
而蜜水端过来时,她再摸刘羡的额头,接着马上开始搭脉:“脉搏正常了,热也降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心中生出一阵狂喜。而李秀将蜜水端到刘羡面前,一勺勺喂他饮水时,刘羡猛地咳嗽一声,将入口的水咳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都苏醒过来了。
“我还没死啊!”刘羡睁开眼睛,先是愣神看了李秀一会儿,而后环顾左右,说起话来。
“您若是死了,我的麻烦可就大了。”李秀见他醒来,心中自然也极为高兴,无论在什么时候,能从死神手中成功救活一个人的成就感,都是无可比拟的。她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才学习了医术。
“姑娘真是了不起,让我见识了悬壶之奇。”刘羡轻笑了两声后,露出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坚定目光,慢慢地望向众人,又道:“我感觉自己是死而复生了。”
在场所有人都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也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都祝贺刘羡道:“这就是死而复生的大喜事啊!”
这时李秀又重新开始喂刘羡喝水。刘羡喝得津津有味,一连喝了两碗,缓了一会儿后,说:“刚刚我梦见了老君。”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极为让人费解,大家不知刘羡所指何意,然后又听刘羡道:“当时我看见了一条河,看见河川的对面有人在呼唤我,我总觉得要渡过那条河川,所以我就想脱掉衣服,一口气游过去。”
“不料有一个摆渡人靠过来,指着我骂说,我还是太迂腐,明明有船不坐,偏偏要游泳过河。”
说到这,刘羡顿了顿,补充道:“那人就是老君。”
“我对老君说,我不是迂腐,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自甘堕落,我这么做,是要克服一切困难,直至最后能重塑天下人的信义。”
“老君又骂我说,我太狂妄自大了。若是一个人能树立信义,那是因为天下人心中本来就有信义,而不是我创造的。我应该去从中发现它,改造它,超越它,而不是自己想象出一个不存在的信义塞给天下人。”
“他和我说,当我能够明悟这其中真理的时候,我就能成为真正的太平真君了。”
说罢,刘羡不禁再次笑了起来,只是笑过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头脑昏沉。于是自然而然地,刘羡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再次倒头昏睡过去,发出轻轻的鼾声。(本章完)
(https://www.dulixs.com/du/71714/122888.html)
1秒记住立读小说网:www.duli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ul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