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音的指尖还停在帛画中男子的袖口，泪渍在陈旧的帛布上晕开个浅淡的圆。陆渐尘望着她发红的眼尾，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石粉——那是刚才触发机关时蹭上的，混着眼泪，在她颊边画出道灰白色的痕。他的指腹掠过石壁，突然触到条若有若无的缝隙，顺着缝隙摸下去，指尖陷进个凹陷的云纹里——和兰音丝帕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看这里。”陆渐尘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进石缝。兰音的指尖颤了颤，突然笑出声：“是我娘教我的‘锁纹’——谷家的机关，只用谷家的云纹能开。”她从袖中掏出丝帕，展开来塞进凹陷处，丝帕上的半片云纹正好嵌进石缝，像两半碎玉拼成了完整的圆。石壁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从中间向两边缓缓转开，露出条黑黢黢的密道，风从里面涌出来，带着些湿润的泥土味，还有一丝熟悉的、像兰音琴音般温和的“气”。

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雷千劫的弯刀砍碎了堵在洞口的木板。他的怒吼像淬了冰的刀：“陆渐尘！你躲到老鼠洞也没用！”陆渐尘拽住兰音的胳膊往密道里跑，腐烂的木板在雷千劫脚下裂开，他的玄冰诀冻住了洞口的石壁，冰棱子顺着石缝往下掉，砸在密道入口的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

密道里的台阶是青石板铺的，每一级都刻着云纹，踩上去硌得鞋底发疼。兰音的乌木杖敲在台阶上，笃笃声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不是害怕，是终于摸到“家”的轮廓的激动。陆渐尘的眉心泛起淡金纹路，“周流六虚”的感应顺着台阶铺展开，他“看”到前方三丈处的石壁里藏着机关——是落石，只要踩上第三级台阶，就会触发。

“跳过去！”陆渐尘喊着，抱起兰音往第四级台阶跳。兰音的手还攥着丝帕，本能地拨出一串琴音——“周流八劲”的“土劲”顺着琴弦钻进石壁，原本要落下的石块突然凝住，在他们身后筑起道石盾。雷千劫的弯刀砍在石盾上，火星溅在冰棱上，发出滋滋的响，冰碴子碎成细小的颗粒，掉进密道里。

密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兰音耳坠上的银风铃反射着微弱的光。陆渐尘的“周流六虚”感应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前方的空气里流动着柔和的“气”——是谷家“周流八劲”的气息，像春天的风裹着青草香。兰音的手指抚过旁边的石壁，突然停住：“阿尘，墙上有字。”她从怀里掏出个青瓷小瓶，倒出点磷粉抹在石壁上——磷粉遇气即亮，照亮了墙上的小字：“谷氏子孙，以和为心，以乐为引，方过此道。”

陆渐尘站住脚。他望着那些刻在石缝里的小字，突然想起兰音说过的“周流八劲”要诀——“不是御劲，是和劲”。他握住兰音的手，把自己“周流六虚”的气顺着掌心传过去：“我们一起。”兰音的琴音突然响起来，是《平沙落雁》的调子，琴音裹着“风劲”，把磷粉的光吹得更远，照亮了前方的路。那些藏在石壁里的机关——落石、毒箭、翻板，都像被安抚的孩子，乖乖缩回去，连青石板的缝隙都不再渗着凉气。

雷千劫的咒骂声越来越远，终于被密道里的风裹走。两人走了约莫半刻钟，突然闻到江水的味道——不是洞穴里那种混着腐木的腥气，是清清爽爽的、带着芦苇香的江水味。兰音的乌木杖敲到了空处，她往前迈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变成了柔软的草叶。陆渐尘扶住她，抬头望去——密道的出口是江边的一座小亭子，青瓦上爬着常春藤，亭柱上刻着云纹，亭子里系着一艘小船，船帆上绣着完整的谷家云纹，在风里飘得像朵要流走的云。

雨已经小了，变成细细的毛毛雨，落在脸上痒得像小虫子。兰音走到船边，摸着船帆上的云纹，眼泪又掉下来：“我祖父说过，谷家的船都绣云纹，像跟着江水找回家的路。”陆渐尘跳上船，解开系船的麻绳，伸手接住她：“那我们就跟着江水走。”兰音坐在船尾，琴音又响起来，“周流八劲”的“水劲”引动江水，推着小船往江中心漂去。

雷千劫的身影出现在密道出口，他的弯刀劈在亭柱上，把柱子劈得裂开。陆渐尘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亭子，青冥剑的剑刃映着毛毛雨，泛着淡金的光。兰音的琴音裹着风飘过来：“你看，东边有太阳。”陆渐尘抬头，看见东边的天空透出点鱼肚白，毛毛雨里藏着些金色的光，像要把整个江面都染亮。

小船顺着江水漂下去，两岸的芦苇丛里传来鸟叫，声音脆得像兰音的琴音。陆渐尘坐在兰音身边，摸着她手里的丝帕——丝帕上的云纹还泛着淡光，像在和江里的浪涛呼应。他突然觉得，不管前面有多少追杀、多少阴谋，只要有兰音在，有这把剑，有“周流六虚”和“周流八劲”的配合，他就能走下去，走到所有迷雾散开的那天。

雷千劫的怒吼被江风裹得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毛毛雨里。小船越走越远，变成江面上的一个小点儿，像颗落在水里的星子，闪着光，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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