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日常裂缝】

第1章　维生素碎裂

林晚把最后一粒维生素E倒进掌心时，胶囊裂了。

不是那种常见的接缝处爆开，而是像被极细的针从内部戳刺，透明囊壁瞬间蛛网化，金黄的油脂沿裂缝渗出，在她掌纹里画出一条极细的金线，像一条突然醒来的毛细血管。

厨房顶灯闪了一下。

她抬头，灯没坏，是自己眼睛花了。最近一周，只要盯着白色平面超过三秒，视野里就会出现一行极小的灰色数字：15∶13∶47。数字始终倒计时，却从未走到零。她眨眨眼，数字消失，掌心的金线却顺着指纹继续爬行，快要抵达腕口。

林晚把胶囊残骸倒进水池，打开冷水。油脂非但没被冲散，反而在水中凝成一粒金色球体，像被无形薄膜包裹，顺着漩涡打转，最后“嗒”一声黏在下水口滤网。

她伸手去抠，金球却像活物，滑进滤网缝隙，消失。

“……什么鬼。”

她听见自己声音在空荡厨房弹回，带着干巴巴的金属尾音。

今天是她连续吃维生素的第两千零九十天。

三年前，社区医院搞“优生优育”普查，医生随口一句“备孕最好提前三年吃叶酸”，她就乖乖把药盒贴上冰箱门，每日一粒，雷打不动。后来药盒里陆续增加维C、维D、维E，像一支无声膨胀的私人军队。丈夫笑她“把药当饭吃”，却每天准时在餐桌摆好温水，提醒她别漏。

林晚关掉水龙头，忽然意识到：丈夫出差了。

——确切地说，是“被出差”。

上周五夜里，男人接到公司电话，说要临时去总部封闭培训两周，手机全程上交。凌晨四点，他拖着行李箱出门，临别吻她额头时，她闻到对方领口有股陌生的消毒水味，像医院走廊常年不散的来苏。

那天之后，林晚的倒计时幻觉开始出现。

她回到客厅，打开药盒。

七排塑料泡罩整整齐齐，唯独周四的那一格空了——本该在明天服用的那粒维生素X，不见了。

林晚愣住。

她清楚记得昨晚睡前才用镊子把一周的剂量分装好，每粒背面都刻着极小的“Ω”符号，是她在网上花高价买的“进口顶配”。此刻，那些银白色小圆片像被谁重新排列，顺序打乱，有几粒甚至倒扣，仿佛有人用指腹把它们翻过来审视。

冰箱发出“嘀——”的长鸣。

门没关严。

她转身，看见冷藏室门缝夹着一条暗红色领带，正是丈夫上周戴的那条。布料被冷气吹得发硬，像片冻僵的血。林晚伸手去拉，指尖刚碰到丝绸，领带“哗啦”碎成一堆极细的粉末，颜色瞬间由暗红转为铁锈，簌簌落在地砖，拼出一个模糊的数字：15。

倒计时数字突然在她视野里暴涨，变成赤红色，字体扭曲，像被火烤化的塑料：15∶13∶46。

林晚后退一步，撞翻餐桌上的玻璃杯。

玻璃没碎，水却在一瞬间消失——不是洒落，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海绵瞬间吸干，只剩杯壁挂着均匀水珠，像一场被按下暂停的暴雨。

她听见猫叫。

橘猫“领导”原本被关进阳台，此刻却蹲坐在客厅角落，竖瞳里倒映着赤红数字，尾巴尖一抖一抖，像在计数。

林晚唤它，猫不动。

她走近，发现猫胡须上沾着金色油脂，与刚才水池里那粒失踪的小球颜色一致。

“领导”忽然张嘴，呕出一粒完整无缺的维生素E胶囊，湿哒哒滚到她脚边。

胶囊表面刻着细小的“Ω”，却在下一秒裂开，内部空的。

林晚抓起手机，想给丈夫发消息，指尖刚解锁屏幕，一条未读短信抢先弹出：

【别吃今天的维生素。——15∶13∶45】

发件人：未知号码。

她点开通话记录，最近一通电话是昨晚23:47，自己拨给丈夫的，通话时长0秒。

短信时间戳显示23:48，却在0秒通话之后。

更诡异的是，手机右上角系统时间正是15∶13∶45。

林晚感觉后脑勺有根筋被轻轻拨了一下，像有人在她颅骨内侧按下琴键。

她转身冲向玄关，想出门透风，却发现防盗门锁芯被一团金色油脂封死，黏稠液体顺着门板缓缓下淌，在“福”字倒贴的红色塑料膜上画出一条极细的线，像给“福”字添了道疤。

猫在她身后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林晚回头，客厅吊灯“啪”一声炸裂，钨丝暴露，火花四溅。

黑暗降临的瞬间，她看见赤红数字终于跳成零：

00∶00∶00

随后，数字像被无形黑板擦抹掉，碎成微尘。

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打鼓。

她低头，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相机模式打开，前置镜头对准自己——

画面里，她肩膀上方多出一颗男人的头。

没有身体，只有一颗头，悬浮在暗影里，脸被领带缠绕，暗红丝绸勒进皮肉，像给一颗椰子系上蝴蝶结。

那颗头对她眨了一下眼。

屏幕右上角，录像按钮自己按下，时间码从00∶00∶01开始走动。

林晚尖叫，把手机扔出去。

手机撞墙，落地，屏幕碎成蛛网，却继续录制——镜头里，她看见自己背后墙壁浮现出一行用金色油脂写成的字：

【欢迎来到Ω-重生医院，编号Ω-15，林晚，请领取你的维生素X。】

字迹最后一笔落下，整面墙像被隐形拉链拉开，露出一条幽深的走廊，白色LED灯管一路延伸，尽头立着一台自动贩卖机，玻璃橱窗里整齐码放银色小盒，盒面印着大大的“X”。

猫率先走进走廊，尾巴一甩，消失不见。

林晚喉咙里滚出一句脏话，脚步却像被拴上铅块，不由自主踏进那条不属于自家户型的走廊。

身后，墙壁合拢，发出轻微“咔嗒”，像药盒扣盖。

走廊温度恒定在20℃，她只穿居家短袖，却不起鸡皮疙瘩。

贩卖机感应到她靠近，屏幕亮起，像素字体温柔滚动：

“尊敬的Ω-15，今日剂量已就绪，请扫码领取。”

下方二维码不断变幻，像活物呼吸。

林晚伸手，发现掌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新鲜伤口，血珠渗出，形状正是倒写的“Ω”。

她把血按在二维码上。

机器发出“嘀——”的甜美女声，出货口滚出一板透明胶囊，每粒内部都漂浮一条极细的红色丝线，像缩版的倒计时。

她拿起胶囊，发现背面贴着一张微型便利贴，用丈夫的字迹写着：

“晚晚，吃完记得笑一下。”

林晚把便利贴撕碎，碎片却在半空自燃，火光照出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决绝。

她抬手，把胶囊送到嘴边。

却在牙齿即将合拢的瞬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领导”站在走廊尽头，嘴里叼着那条暗红领带，尾巴焦躁拍打地面。

猫瞳里，倒计时重新浮现：

15∶13∶47

像一场刚被按下倒带的游戏。

林晚怔住，胶囊在齿间发出“咔”的轻响，外壳裂开，红色丝线顺着她舌尖滑入喉咙，像一条点燃的引信。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吞下了第1章的开头，而故事，才刚刚裂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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