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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佛前戏


从安远侯府花会回来后的几日,国公府表面依旧平静,但林晚能感觉到,某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父亲林国公没有再主动提起盐引之事,偶尔眉宇间带着思虑,似乎在权衡。李澈也没再登门催促,只派人送过一次时新瓜果,礼节周到,却透着一种刻意的疏远与观望。林晴则似乎得了什么新首饰,整日里戴着在府中走动,看林晚的眼神里除了嫉恨,还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期待。

林晚知道,风暴前的平静往往最为压抑。她加快了暗中查探的步伐,除了继续留意账册相关,也开始通过碧珠,小心接触一些在外院当差、嘴严又受过母亲恩惠的老仆,不动声色地打听些陈年旧事,尤其是关于西角门附近,以及柳姨娘病逝前后那段时间的异常。

转眼到了四月初八,佛诞日。

京城勋贵人家多有去护国寺祈福的习惯,林家也不例外。老夫人笃信佛法,早早就定下这日阖府前往,祈福诵经,捐香油,为儿孙求平安。

护国寺位于西山脚下,气势恢宏,香火鼎盛。这日更是车马如龙,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贵人。林家女眷乘坐的几辆青幔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山门。

寺内早已安排妥当。老夫人带着儿媳沈氏、孙辈林晚、林晴等人,先在大雄宝殿上了头香,听方丈讲了一段经文,又捐了丰厚的香油钱。之后,便由知客僧引着,前往后寺专供贵客休憩祈福的禅院。

禅院清幽,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女眷们被安置在相邻的几间静室,男丁则另有去处。

一切,都与前世记忆重合。

林晚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个禅院,前世的佛诞日夜晚,她所居的静室会“意外”走水。火势起得突然,虽未造成严重伤亡,却让她受惊不小,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逃出火场,恰好被“闻讯赶来”的李澈目睹。李澈当即脱下外袍为她披上,温言安抚,并亲自护送她下山回府。此事虽未广泛传开,但在小范围内,却几乎坐实了两人的“亲密”,也为后来李家的提亲增添了几分“缘分天定”的意味。

现在想来,那火起得蹊跷,李澈来得“及时”,恐怕都是精心设计的戏码。目的无非是制造舆论,加速婚事,同时进一步拿捏她的名声。

这一世,她岂会再入彀中?

午间在禅院用了素斋,老夫人便有些乏了,要去安排的厢房小憩。沈氏需要陪伴老夫人,又要与相熟的几位夫人交际。林晚觑了个空,在祖母和母亲跟前轻声细语道:

“祖母,母亲,孙女前些日子读《地藏经》,心有所感,发愿要在佛前抄写一遍,为家中祈福。今日既是佛诞,又在寺中,最是虔诚。孙女想告个假,去那边的抄经阁静心誊写,晚间便宿在阁旁专为女客准备的小禅房里,也免得来回打扰祖母母亲休息。”

她态度恳切,理由又正当。老夫人信佛,闻言便露出慈祥笑容:“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去吧,只是仔细眼睛,别累着。”

沈氏虽有些担心女儿独自在外,但见老夫人允了,又是在寺中清静之地,便也点头,只吩咐碧珠和其他两个丫鬟仔细伺候。

林晴在一旁听着,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异色,随即也娇声道:“祖母,母亲,姐姐如此诚心,孙女也想为祖母抄一份《心经》祈福呢。”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温柔道:“妹妹有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抄经阁地方有限,又有其他女客可能也在。我们姐妹一处,难免说话,反失了静心。不如妹妹在此陪伴祖母母亲,也是一样的孝心。”

这话合情合理,老夫人也道:“晴儿留下陪我说说话吧,让你姐姐安心去。”

林晴只好应是,看着林晚带着碧珠和两个丫鬟行礼退下,嘴角微微下撇,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林晚带着人,由一名小沙弥引着,来到了位于禅院东侧的一处独立小院。院中有一栋二层小楼,便是抄经阁,楼下为抄经处,楼上则有两三间干净简朴的禅房,专供诚心礼佛、需要留宿的女客使用。此刻阁中已有两三位夫人小姐在安静抄经。

林晚选了靠窗的一个位置,铺开宣纸,研墨润笔,当真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神态专注,姿态优雅,引得旁人暗自点头。

这一抄,便是两个时辰。眼见日头西斜,阁中其他人陆续离去,林晚才搁下笔,揉了揉手腕。她并未选择前世居住的那间位于小院正中、视野最好的禅房,而是指着角落里一处更僻静、窗户外对着后山竹林的小间,对引路的小沙弥道:“小师父,我宿那一间便可。”

小沙弥自然无异议,帮着将简单的行李搬入。禅房果然简朴,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旧衣柜,一个洗脸架,仅此而已。窗户是老式的木格窗,糊着素纸。

碧珠和两个丫鬟忙着铺床收拾,林晚则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晚风带着竹叶的清香和山间的凉意吹入,窗外暮色渐合,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轻响,幽深静谧。

“碧珠,”她低声吩咐,“你去寻寺里的师傅,多要几盏油灯来,就说我夜里还要再看会儿经书,怕光线不足。另外,再要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置于屋内显眼处。”

“是,小姐。”碧珠虽不解,还是照办。

很快,油灯和铜盆都取来了。林晚让碧珠多点了几盏灯,将房间照得透亮。然后,她走到那旧衣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又走到床边,摸了摸被褥。

“这被褥似乎有些潮气,”她微微蹙眉,“碧珠,你去问问,可否换一套干燥的来?若没有,便将我们车上备用的那套取来。”

碧珠不疑有他,应声去了。林晚又支开另一个丫鬟去检查门窗,只留一个最小、最胆小的丫鬟在跟前。

趁这间隙,林晚迅速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她带来的一个小藤箱。她打开箱子,从最底下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袱,里面是她这几日让碧珠悄悄从市集买来的一些东西:一小包寻常的驱虫药粉,几块特制的、燃烧缓慢且无烟无味的炭饼(对外只说是熏香用的),还有一小瓶味道清淡的菜油。

她动作极快,将驱虫药粉混入一点香灰,撒在窗台和门边细微的缝隙处。又将一块炭饼掰开少许,用油纸垫着,塞进旧衣柜背板的缝隙里。那菜油,她倒出几滴,轻轻抹在了窗户内侧的木栓上,使其变得滑腻。

做完这些,她将油纸重新包好,塞回箱底,刚站起身,碧珠和另一个丫鬟便回来了。

“小姐,被褥换好了。”碧珠道,“寺里师傅说,晚斋稍后会送来。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们也累了一天,自去隔壁厢房休息吧,不用整夜守着。”林晚神色如常,“我再看会儿经书便睡。夜里若没什么事,不必过来。”

碧珠知道小姐喜静,又是在佛门清净地,便应了,带着两个丫鬟退到隔壁。

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林晚吹熄了大部分油灯,只留床头一盏。她没有睡,而是和衣靠在床头,手中握着一卷经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上,耳中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色渐深,寺里的钟声停了,只余风声虫鸣。

约莫子时前后,万籁俱寂。

林晚忽然听到窗外竹林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不像是风吹竹叶,倒像是……有人蹑手蹑脚踩过落叶。

她屏住呼吸,轻轻下床,赤足走到窗边,躲在墙壁阴影后,透过窗纸的破损小洞向外望去。

月光黯淡,竹林影影绰绰。只见一个矮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窗下,似乎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儿,那黑影从怀中掏出什么,借着微光,林晚看到是一支细长的竹管。

来了!就是前世那纵火的手段!将迷烟或助燃之物吹入室内,再引燃火线!

黑影将竹管小心翼翼地从窗纸破损处探入一点。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动不动。

然而,预料中的吹气声并未响起。

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短促压抑的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极轻微、如同狸猫蹿过草丛的细响,再然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林晚惊疑不定,又等了好一会儿,外面再无动静。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借着月光,只见窗下空空如也,只有竹影摇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她分明看到,窗台她撒过药粉的地方,似乎有被蹭乱的痕迹。

不是李澈的人?那是谁?谁阻止了纵火?

一个名字倏地闪过脑海——萧墨。

难道是他?他为何要这么做?是监视李澈顺带出手,还是……另有目的?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不是细想的时候。她轻轻关好窗,回到床边坐下。纵火虽被阻止,但李澈“英雄救美”的戏码恐怕还未上演。他若发现火没起,会如何?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愈发深沉。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禅院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还夹杂着低语。脚步声停在了小院门口。

林晚立刻吹熄了最后一盏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她迅速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做出熟睡的样子。

院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刻意放慢,停在了她的禅房门外。

来人似乎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侧耳倾听。室内一片寂静。

然后,林晚听到了极轻微的、金属摩擦木头的声音——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拨动门栓!那门栓被她抹了油,滑腻异常。外面的人拨弄了几下,门栓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带着夜晚山间的凉意。

林晚的心跳如鼓,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却依旧维持着均匀的呼吸。

那人影在门口站了片刻,似乎在适应黑暗,然后缓缓朝床边走来。脚步放得极轻,但在寂静的夜里,依旧清晰可闻。

越来越近。

林晚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着寺院檀香与淡淡男性气息的味道。不是李澈常用的苏合香,而是一种更冷冽清爽的气息。

不是李澈!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一麻。是谁?!

人影在床前停住,居高临下。即使闭着眼,林晚也能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紧张得指尖发颤,几乎要控制不住。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暴露时,那人影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声极低,带着一种玩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

然后,林晚感觉到,一件带着体温的、柔软的外袍,被轻轻盖在了她的被子上。

“睡这么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磁性的嗓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气息温热。

是萧墨!

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他怎么在这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想干什么?!

然而,萧墨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似乎只是来给她盖了件衣服,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林晚听到了火石摩擦的轻微“咔嚓”声,以及什么东西被点燃的细微“嗤”响。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松枝燃烧的气味飘了进来。

他点了什么?

没等林晚想明白,萧墨已闪身出门,并轻轻将房门重新带上了。院子里传来他刻意放重、离去的脚步声。

几乎就在同时,院门外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人声!

“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好像是那边禅院!快去看看!”

“林小姐!林小姐还在里面吗?!”

是李澈的声音!他带着人“及时”赶到了!

林晚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借着窗外骤然亮起的火光和喧闹的人声,她看到盖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件玄色织金云纹的锦缎外袍。而房间角落里,那个旧衣柜的背板缝隙处,正冒出一小缕青烟,夹杂着微弱的火星,空气里弥漫着松枝燃烧的气味——正是萧墨点燃的东西!

他点燃了那半块藏在衣柜里的炭饼!伪装成刚刚起火的样子!

电光石火间,林晚明白了萧墨的意图!

她毫不犹豫,一把掀开被子,抓起那件玄色外袍裹在身上,同时将床头那盆清水猛地泼向冒烟的衣柜!

“嗤——”  青烟更盛,但明火并未燃起。

与此同时,房门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撞开!

“林大小姐!你没事吧?!”李澈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水桶、拿着工具的仆役和僧人。

屋内光线昏暗,但已足够看清情形。只见林晚裹着一件明显属于男子的玄色外袍,站在床边,地上水渍淋漓,墙角衣柜处有烟冒出,但火势已熄,只有呛人的烟味。而她脸色苍白,发丝微乱,眼神惊惶(这次倒有几分是真的被萧墨吓的),一副刚刚死里逃生的模样。

李澈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林晚身上的玄色外袍上,瞳孔骤缩。这不是他安排好的戏码!火怎么是从衣柜起的?这衣服是谁的?!

“李、李公子?”林晚像是才反应过来,声音微颤,“外面怎么了?我、我方才睡梦中闻到焦味,惊醒过来,发现衣柜冒烟,就……就泼了水……”

“大小姐受惊了!”李澈迅速压下心中的惊疑与一丝不安,换上关切神色,“是这边禅院疑似走水,在下听闻大小姐在此,担忧不已,便带人赶来。幸好大小姐机警,未酿成大祸。”他目光再次扫过那件外袍,试探道,“大小姐这袍子……”

林晚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外袍,脸上适时地浮现一丝困惑和后怕:“我、我也不知道……醒来时,就盖在身上了……许是……许是哪位好心的师父,或是过路的香客,见有烟,以为我睡了,便盖了件衣服想叫我,见我醒了又走了?”她语无伦次,像是惊吓过度。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深更半夜哪来的过路香客或“好心”师父能随意进入女客禅房?但眼下情形混乱,似乎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说法。

李澈脸色变幻不定。他安排的人呢?火为什么没在预定的位置烧起来?这件突然出现的男人外袍又是怎么回事?是巧合,还是……有人洞悉了他的计划,横插一手?

他心中警铃大作,隐隐觉得事情已经脱离掌控。看着林晚那张苍白惊惶、却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看不透的脸,以及她身上那件刺眼的玄色外袍,一股烦躁和阴郁涌上心头。

“大小姐无恙便好。”他勉强维持着风度,“此处烟气重,不宜再留。在下护送大小姐去安全之处,与老夫人、夫人汇合吧。”

林晚裹紧了身上带着陌生男子气息的外袍,轻轻点头:“有劳李公子。”

她跟在李澈身后走出禅房,踏入混乱的院子。僧人们还在检查其他房间,仆役们提着水桶四处巡视,嘈杂的人声中,火光映照着每个人惊疑不定的脸。

林晚抬起头,目光掠过黑沉沉的夜空,望向远处更深邃的山影。

萧墨……

你究竟想做什么?

是敌,是友,还是……执棋观局之人?

凉风吹过,带着未散的烟味和山间夜露的寒气。她攥紧了身上玄袍的衣襟,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温度。

这场佛前夜戏,看似她躲过一劫,反将了李澈一军。

可那个悄然出现、又悄然离去的玄衣皇子,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让原本还算清晰的棋局,骤然变得波澜诡谲,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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