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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蛛丝马迹 第五章 棋逢对手(两章合集)


寿宴的喧嚣彻底散去,国公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酒菜余香,和仆役们轻手轻脚收拾残局的细碎声响。

林晚回到漱玉轩,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碧珠在身边。她坐在临窗的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檀木小几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

寿宴上小胜一场,并未让她有丝毫轻松。泼茶事件,只是拨动了棋盘上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真正的棋局,远未开始。林晴的怨恨会更深,李澈的疑窦已生,而那个前世将林家拖入深渊的陷阱——盐引案,此刻恐怕正在酝酿。

时间,并不站在她这边。她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线索,找到破局的关键。

“碧珠,”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我记得,西厢房后面的小库房里,是不是还堆着些我幼时的旧物?还有一些母亲早年不管事时,府里留下的一些老账册?”

碧珠正给她斟茶,闻言点头:“是呢小姐。自打夫人重新掌家,理清了新账,那些陈年旧册子就都封箱挪到那边小库房去了,说是占地儿,又没甚用处。您小时候的玩具、书本,也收了些在里头。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不知怎的,今日见了祖母,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林晚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左右今日也累了,不想做针线看书,你陪我过去瞧瞧吧,就当……散散心,找找旧日记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碧珠不疑有他,连忙去取了小库房的钥匙,又点了盏明亮的羊角风灯。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漱玉轩,穿过几道回廊,来到府邸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这里平日少有人来,墙角已生了些许青苔,晚风穿过空荡的庭院,带着一股陈旧的、尘土与纸张混合的气味。

小库房的门上挂着一把黄铜旧锁。碧珠费力地打开,“吱呀”一声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没有窗,全靠碧珠手中的风灯照亮。光线所及,可见几个摞起的大木箱,上面盖着厚厚的灰尘,墙角还堆着些蒙尘的家具杂物。

“小姐,这里头脏,您要不就在门口等等,奴婢进去找?”碧珠被灰尘呛得轻咳一声。

“无妨,一起找吧。”林晚提起裙摆,迈过门槛。她目标明确,那些箱子她前世后来也来过一次,大概记得位置。

她指挥碧珠,先打开了两个装着孩童玩具和旧衣的箱子,翻了翻,做出怀念的样子。然后,状似随意地指向靠里侧几个颜色更深、看起来更沉重的木箱:“那几个箱子,看着像是放书的,打开瞧瞧。”

碧珠依言打开。果然,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册册线装账本,蓝色的封皮,用墨笔写着“某年某月府中用度”、“田庄收成”等字样。纸张已泛黄,边缘有些脆了。

林晚蹲下身,就着灯光,一册册仔细翻看起来。她翻得很快,似乎真的只是在随意浏览。碧珠在一旁举着灯,心里纳闷小姐怎么突然对枯燥的旧账册有了兴趣,却不敢多问。

时间一点点过去,库房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忽然,林晚的手指停住了。

她的目光,凝在手中账册的某一页上。这是一本大约十五六年前的府内月例开支账簿。记录着各房主子、有头脸的姨娘、以及得脸仆役的份例银子和物品发放。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一个名字上:柳媚儿。

那是林晴生母,柳姨娘的名讳。柳姨娘在她八岁那年病故,留下五岁的林晴。记忆中,那是个美丽而沉默的女人,总是低眉顺眼,很少出自己院子。

账册上记录着柳姨娘的月例:每月五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两套,头面首饰若干。中规中矩,并无特别。

但引起林晚注意的,是旁边一行用极细的朱砂小楷做的批注,字迹与账房先生记录用的工整楷书不同,略显娟秀飘逸,像是女子手笔。批注的内容,是每月额外添置的药材名目和开销,数额不大,混杂在正常的份例药材采买中,极不起眼。

“当归三钱,白芍五钱,川穹少许……按月领取。”

“人参须一两,枸杞半两……记二小姐安神用。”

这些药材,单独看并无问题,多是温补或安神之物。她曾翻阅不少医书,略通药理。此刻将这些药材名目在脑中一一组合,一个模糊的方子轮廓渐渐浮现——这似乎并非普通的补药或安神汤,倒更像某种……调理妇人气血、乃至有固胎之效的方子?

而且,批注的时间,始于柳姨娘入府后不久,持续了数年,直至她病逝前几个月才停止。

柳姨娘入府后,除了林晴,并未再有所出。为何需要常年服用此类药物?是身体孱弱需要调理,还是……另有隐情?

更让林晚心头微凛的是那朱砂小楷。府中女眷,谁会在账册上做这样的批注?母亲沈氏?不对,母亲的字迹更为端庄。其他姨娘?似乎也不太可能直接接触账册。

除非……这账册,曾经过柳姨娘自己的手?或是与她极为亲近、能代笔之人的手?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后翻。在柳姨娘病逝前约半年的账页中,那朱砂批注的药材名目旁,出现了几次小小的、墨笔勾画的圆圈,很淡,若不细看几乎会被忽略。而在同一时期的其他日常开销中,她发现了几笔看似平常、实则有些蹊跷的支出:

“修缮西角门旁杂物房,支银二十两。”

“采买上等青砖两百,支银十五两。”

“付城西‘悦来’木匠铺工钱,三十两。”

西角门旁的杂物房?林晚记得那处,偏僻窄小,堆的都是不用的破烂,何需花费数十两银子“修缮”?还特地用了“上等青砖”?这数目,足够在城外盖两间像样的民房了。

这些支出混杂在正常的府邸维护账目里,若非特意留心,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柳姨娘……一个深宅妇人,即便曾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被抬了姨娘,每月例银有限,她哪来的额外钱财,需要以这种隐蔽的方式支出?她在修缮什么?或者说,她在借着修缮之名,掩盖什么?

林晚的心跳微微加快。她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层薄纱,纱后是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柳姨娘的病故,林晴对林家近乎扭曲的嫉恨,是否都与此有关?

“小姐,您看这个做什么?都是些老黄历了。”碧珠举着灯久了,胳膊有些酸,轻声问道。

林晚合上账册,将它放回原处,又随手拿起旁边几本翻了翻,才道:“没什么,只是看看从前府中的光景。收起来吧,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她面色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碧珠不疑有他,仔细将箱子盖好。

主仆二人锁好库房门,沿着来路返回。夜色已浓,府中各处陆续点起了灯火。路过父亲林国公所居的“松涛院”附近时,林晚脚步微微一顿。

松涛院的书房窗口,正透出明亮的灯光。这个时辰,父亲通常还在处理公务或见客。

她正欲离开,却隐约听见书房方向传来交谈声。其中一道声音温润清朗,极为耳熟。

李澈?

他怎么这个时辰还在父亲书房?

林晚心念电转,对碧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外的回廊。回廊一侧是茂密的湘妃竹,竹影婆娑,正好隐去她们的身形。

书房窗户开着一线缝隙,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世伯明鉴,小侄绝无虚言。此次两淮盐引改制,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是李澈的声音,诚恳而富有说服力,“盐课提举司的赵大人,乃是家父故交,此番内部消息确凿。第一批新引,利润可达五倍以上。京城已有好几家暗中在筹款了。”

林国公的声音略显低沉谨慎:“盐引一事,牵涉甚广,利润虽厚,风险亦高。且朝廷规制常有变动……”

“世伯所虑极是。”李澈接过话头,语气从容,“正因风险高,才需内部可靠消息与过硬的门路。赵大人那边已打点妥当,确保首批引票万无一失。所需本金,约莫八十万两。小侄家中可出三十万,其余几家可凑三十万,尚缺二十万两。小侄思来想去,唯有世伯您掌舵,这生意才做得稳当。不仅是为利,亦是借此机会,与盐课提举司乃至户部几位大人,结个善缘。世伯您也知道,如今朝中……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八十万两!二十万两!

林晚藏在竹影后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冰凉。

就是这个!前世导致林家被卷入贪墨大案、最终被诬陷谋反的***!父亲就是听信了李澈这番说辞,动用了部分族产,又私下筹措了一些,投入了这“稳赚不赔”的盐引生意。最初确实赚了一笔,可不久后盐政出事,赵大人落马,所有经手的盐引都被查为非法,投入的本金血本无归不说,更成了后来李澈构陷林家“行贿盐官、牟取暴利”的“罪证”之一!

父亲当时是否也像现在这样犹豫?是否也被那“五倍利润”和“结个善缘”的说辞打动?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烛火轻微的哔剥声。

良久,林国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松动了些:“此事……容我再思量几日。数额不小,需得周全。”

“自然,自然。”李澈语气谦逊,“如此大事,理当慎重。那小侄就先告辞了,静候世伯佳音。”

脚步声响起,似是李澈起身。

林晚立刻拉着碧珠,借着竹影和夜色,迅速而无声地退开,拐入另一条小径,直到走出很远,才放缓脚步。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合着愤怒、庆幸与急迫的复杂情绪。

愤怒于李澈的险恶用心,如此早就开始编织罗网;庆幸于自己重生得及时,听到了这番关键对话;急迫于必须尽快阻止父亲踏入这个致命的陷阱!

但,如何阻止?她一个深闺女子,无凭无据,如何能说服父亲相信这看似一本万利的生意是个圈套?直接揭穿李澈?父亲会信吗?恐怕只会觉得她女儿家胡思乱想,甚或打草惊蛇。

“小姐,您的手好冰。”碧珠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咱们快回去吧,夜里风凉。”

林晚点点头,任由碧珠扶着往回走。脑中思绪却飞速旋转。

盐引的事,必须设法解决,但不能硬来。或许……可以从那“赵大人”入手?前世此人后来是因何落马的?好像不止是盐引案,还牵扯了江南漕运的什么弊案?

还有柳姨娘的账本……那些药材,那些蹊跷的修缮支出……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某种关联?柳姨娘的秘密,会不会成为制衡林晴、甚至窥破更大阴谋的一个突破口?

夜色深沉,国公府各院的灯火渐次熄灭。

林晚回到漱玉轩,沐浴更衣,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她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那巨大蛛网的几根丝线。虽然微弱,但顺着它们,或许就能找到潜伏在暗处的蜘蛛,以及……被黏在网中央、尚不自知的猎物们。

她轻轻闭上眼。

账本上的朱砂小楷,父亲书房窗棂透出的灯光,李澈那温润却冰冷的声音……交织成一幅诡谲的暗图。

明日,该从何处着手呢?

第五章:棋逢对手

夜尽天明,国公府在晨光中苏醒。

林晚几乎一夜未眠,天蒙蒙亮便起身。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眼下淡淡的青影,对碧珠道:“今日敷些脂粉,显得精神些。过几日,城东安远侯府不是要办牡丹花会么?替我备下那套鹅黄春衫,再配那对翡翠镯子。”

碧珠有些意外:“小姐先前不是说不爱这些热闹,想推了么?”

“改主意了。”林晚拿起一支素银簪子,在指尖转了转,“总闷在屋里,也乏味。听闻安远侯府的牡丹是京城一绝,去瞧瞧也好。”

她需要一个新的、合理的场合,去“偶遇”李澈,并传递出某些信息。安远侯府的花会,正合适。李澈作为靖安侯世子,必在受邀之列。且那等场合,人来人往,说话方便,也不易惹人疑心。

几日时光在看似平静中流过。林晚每日晨昏定省,陪母亲理家,指点弟妹功课,偶尔去祖母跟前承欢,一切如常。只是暗地里,她让碧珠悄悄去寻了几本近年的《邸报》和市井流传的朝野轶闻杂记,不动声色地翻阅,寻找可能与两淮盐政、漕运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记得,前世那盐课提举司赵大人落马,似乎是因江南漕粮亏空案牵扯,时间大约在半年后。若能找到些相关的、公开的苗头或传闻,或许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作为劝谏父亲的依据。

安远侯府牡丹花会这日,天气晴好。

林晚依言穿了那身鹅黄缕金线折枝玉兰的春衫,梳了精致的飞仙髻,簪了翡翠步摇和点翠珠花,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衬得腕子欺霜赛雪。妆容明丽却不浓艳,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连日的思虑,显得人比花娇,顾盼生辉。

林晴自然也同行,她今日选了身海棠红绣百蝶的衣裙,鲜艳夺目,显然是要一雪寿宴之耻。姐妹二人同车,一路上林晴言语带刺,暗讽林晚那日“运气好”,林晚只作未闻,偶尔淡笑回应,反让林晴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闷不已。

安远侯府果然花团锦簇,宾客盈门。各色珍品牡丹竞相开放,姚黄魏紫,赵粉豆绿,引得女眷们啧啧称赞,流连忘返。夫人们聚在花厅说话,年轻的小姐公子们则三三两两散在园中赏花,仆役侍女穿梭伺候,热闹非凡。

林晚陪着几位相熟的闺秀说了一会儿话,目光便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很快,她在临水的“观澜亭”附近,看到了那抹宝蓝色的身影。

李澈正与几位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儿谈笑风生,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引得远处不少小姐偷偷注目。他似乎有所感应,侧头望来,恰好与林晚的目光在空中一碰。

林晚并未躲闪,反而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浅笑,随即自然地移开视线,与身边女伴继续赏花,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见。

过了一会儿,她寻了个借口,独自沿着一条僻静些的、开满白色珍品“玉楼春”的小径缓缓走去。她知道,这条小径的尽头,有一处假山石垒成的幽静角落,旁边设了石凳,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她走得慢,仿佛真的在专心赏花。果然,不多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林大小姐。”温润的嗓音响起。

林晚适时地停下脚步,回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李公子?”她看了看他身后,“公子也独自赏花?”

“正是。见这边‘玉楼春’开得清雅,便过来瞧瞧。不意又与大小姐偶遇。”李澈笑容和煦,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大小姐今日,比这满园牡丹更胜几分。”

若是前世,听到这般赞美,即便面上不显,林晚心中也会泛起一丝甜意。可如今,她只觉得那笑容虚假,那赞美裹着蜜糖的砒霜。

“公子过誉了。”她微微垂眸,语气平淡,“牡丹国色,岂是凡俗女子可比。不过是借了这春光与华服罢了。”她说着,转身继续缓步向前,似是随口问道,“听闻公子近来忙于正事,还有闲情雅致来赏花,倒是难得。”

李澈与她并肩而行,保持着君子距离:“不过些许俗务,岂敢称忙。倒是大小姐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近日劳累?”

“劳公子挂心,不过是春日容易困乏罢了。”林晚在一株开得正盛的“玉楼春”前停下,伸手虚虚拂过花瓣,状似无意道,“说来也巧,前几日听父亲提起,似乎公子与我父亲在商议什么生意上的事?家母还担心父亲过于操劳,反伤了身子。”

李澈眸光几不可察地一闪,笑容不变:“世伯关怀国事家事,确实辛劳。小侄不过见有一桩稳妥营生,想着与世伯分说一二,若能成,亦是两家之福。世伯谨慎,还在斟酌。”

“父亲一向谨慎。”林晚抬起头,看向李澈,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单纯为父亲解释,“尤其是涉及盐铁漕运这类朝廷要务,父亲常说,利大则险巨,须得看清源头,辨明风向,否则一个浪头打来,再大的船也容易倾覆。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语气轻柔,甚至带着点少女的天真好奇,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一个寻常道理。

可李澈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僵了一瞬。

盐铁漕运……她怎知是盐引生意?林国公连这都告诉女儿?不,以林国公的性子,绝不会与闺中女儿谈及具体商事,尤其还是未定之事。

那她是从何处得知?还说什么“看清源头,辨明风向”、“浪头打来,船易倾覆”……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他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面上却迅速恢复自然,笑道:“大小姐见识不凡,所言极是。做生意自然要看清源头,这桩生意的源头,小侄自信还是可靠的。”

“可靠便好。”林晚嫣然一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明媚动人,可眼底却无多少温度,“我年纪小,不懂这些,只是听父亲母亲平日闲聊,说起近年来朝堂风波,有时起于青萍之末,有时祸藏锦绣之中,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巨浪。想来公子家学渊源,见识广博,定比我们深闺女子更明白其中利害。”

她的话,句句听起来都像是无心之语,是深闺女子对朝堂之事的模糊感慨。可组合在一起,听在李澈耳中,却字字敲在盐引案可能的要害上——风波、祸藏、滔天巨浪……

她是真不懂,还是意有所指?

李澈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看似温婉柔顺的少女,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试图从她平静的眉眼间找出破绽。

林晚却已移开视线,仿佛被假山石缝中探出的一丛浅紫色野花吸引,轻轻“咦”了一声:“这花倒是别致。”说着,便朝假山那边走了两步。

李澈下意识跟上。

就在两人转过一处高大的假山石,眼前景致略微开阔时,林晚的脚步蓦地顿住。

假山石的阴影里,竟倚着一人。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身量极高,几乎融在嶙峋山石的暗影中。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墨玉扳指,姿态闲散,听到动静,缓缓抬眸望来。

那是一张极为出色的脸,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看向突然出现的两人,目光在林晚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身后的李澈。

三皇子,萧墨。

林晚心中一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前世她对这位三皇子所知不多,只知他母妃早逝,在朝中不甚活跃,但颇得皇帝信任,后来……似乎在李澈垮台的过程中,隐约有他的影子?只是当时她自身难保,无暇深究。

李澈显然也认出了来人,脸色微变,立刻躬身行礼:“参见三殿下。不知殿下在此,打扰了殿下清静,臣等万分惶恐。”

萧墨直起身,玄色衣袍随着动作垂落,更显身姿挺拔。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不必多礼。这园子本是赏花之处,何来打扰。”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语气平淡,却自有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身上,眉梢微挑:“这位是?”

林晚压下心头骤起的波澜,依礼福身:“臣女林晚,家父林国公,见过三殿下。”

“林国公府的千金。”萧墨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方才似乎听到你们在谈论生意经?倒是新奇。”

李澈忙道:“不过是闲聊几句,让殿下见笑了。”

“是么。”萧墨的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李澈,最后定格在林晚低垂的眉眼上,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本王倒是觉得,林大小姐方才所言,‘祸藏锦绣之中,须辨风向’,颇有见地。不像寻常闺阁闲谈。”

林晚心头猛地一跳。他听到了!听到了多少?

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尽量平稳:“殿下谬赞,臣女不过是拾人牙慧,胡乱感慨罢了。”

“胡乱感慨?”萧墨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假山石间显得格外清晰,“本王怎么觉得,林大小姐这感慨,时机恰好,意味深长呢?”

他往前踱了一步,玄色衣摆拂过地面细微的石子。距离拉近,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种混合着淡淡龙涎香与冷冽气息的压迫感。

“李世子,”萧墨忽然转向李澈,语气依旧平淡,“方才听你提及一桩‘可靠’的生意?不知是哪方面的?说来听听,或许本王也有兴趣。”

李澈背脊瞬间绷紧,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盐引生意虽非禁忌,但在未成之前,尤其还是与盐课司官员牵涉的内部消息,怎好直接对皇子言明?且这位三殿下性子莫测,谁也不知他此刻是真有兴趣,还是另有所指。

“回殿下,不过是……不过是一些药材南北贩运的寻常想法,尚未有定论,不敢污了殿下尊耳。”李澈勉强笑道,试图含糊过去。

“药材?”萧墨挑眉,目光在林晚和李澈之间转了个来回,那双深邃的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的讥诮,却也没再追问,只淡淡道,“原来如此。那你们继续‘赏花’吧,本王去那边看看。”

他说完,不再看两人,负着手,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另一片花丛之后。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离,李澈才暗暗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有些潮湿。他看向林晚,却见她也正缓缓直起身,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遇见。

可李澈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林晚那番意有所指的话,三皇子萧墨的突然出现和那句“时机恰好,意味深长”的评价……这一切,是巧合吗?

这个林晚,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与三皇子……是否有什么牵连?

无数疑问和警惕在李澈心中翻腾。他忽然觉得,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边上,似乎悄然多了一个变数。而这个变数,看起来美丽无害,却可能藏着锋利的刃。

林晚感受到李澈探究而惊疑的目光,心中却是微微一定。

看来,她投下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李澈起了疑心,势必会更加谨慎,或许能暂时拖延盐引之事。而萧墨的出现虽是意外,但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以及最后看向李澈那隐含讥诮的眼神……这位三皇子,似乎对李澈,或者说对李澈背后的动静,并非一无所知。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浑,也或许……机会更多。

她抬起眼,迎上李澈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浅笑,仿佛刚才一切波澜都未曾发生。

“李公子,”她轻声提醒,“出来久了,该回去了。免得引人议论。”

李澈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个温文尔雅的世子模样:“大小姐说的是,请。”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走出假山石的范围,重新汇入赏花的人群中。

阳光明媚,花香馥郁,欢声笑语依旧。

只有假山石投下的那片冰冷阴影,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短暂交锋的刀光剑影,与那位玄衣皇子离去时,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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